法官换成了五十岁上下的女法官,戴副黑细框眼镜,镜片之后的目光带着锐利。
木槌咚咚的在桌案上轻敲了两下,法官说声——开庭。
依旧是检方先诵读公诉书,死者系机械性窒息死亡,鉴于死者除脖颈外勒伤外,口腔及咽喉部也发现大面积淤血,主要死因系口鼻腔鼻塞造成的窒息,也就是说,死者致死的凶器是枕头。
在那枚枕头上,残留的孟东谷的衣服纤维成了他被指控的主要证据。
检方坐下,柴焰心里暗自一沉,该怎么办呢?
在她思索的过程里,孟东谷已经在接受沈晓方的盘问了。沈晓坐在与柴焰同侧的辩护席,嘴角吟着浅浅笑意,似乎对减刑这事稳操胜券。她的同时此时正扶着孟东谷的木头栏杆问话——
律师:“你那天为什么去曹洋家。”
孟东谷:“她那几天不开心,叫我晚上去她家一趟。”
律师:“然后呢,然后你去了曹洋家。看到了什么?”
孟东谷:“家里很乱,门开着,曹洋躺在床上……”
孟东谷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辩方律师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双手猛地抓住护栏,身体前倾,脸凑近孟东谷,眼神犀利激进:“你看到才和李家祥发生关系的曹洋一身凌乱的躺在床上,脖颈上带着伤,像是死了,可她还有呼吸,你喜欢她,甚至偷了她的内衣来收藏,却发现她把你叫来是为了让你看到她和别人上床,你相当气愤,觉得羞辱!为什么要让你看到这一幕!怒气冲上你脑顶,愤怒之下,你做了什么?”
“我拿起枕头,按在了她头上。”孟东谷闭起眼,不愿想起曹洋几乎没怎么挣扎的画面,“是我杀了她,我认罪。”
律师:“法官大人,我问完了。”
接下来,轮到柴焰。
房间气氛凝固。
看上去是场必输之赌,她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好像都在说——你输定了。
柴焰偏偏不信命。
她脊背挺的笔直,站在规整肃穆,灯光明亮的房间里,异常沉着的开腔:“请描述一下事发当天的情况。”
李家祥的秘书先说——
曹洋是我们老板的相好,那天老板开完会去曹洋家,两人闹的有些不愉快,具体因为什么我当时没好问,后来老板说是曹洋想和她那个诊所的医生好,我们老板就气了,那天两人闹的有点凶,后来老板叫上我走了。我和老板离开后去吃的夜宵,然后回家。因为那天蛮不愉快的,我们回家很早,我是九点半到的家。
秘书这话才说完,柴焰的眼睛莫名亮了。
她要求询问李家祥。
李家祥站在被告席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小学文化,十七岁去南方做生意,捞到第一桶金后逐渐成了名符其实的暴发户。李家祥的说辞同秘书的相差无几:“曹洋想和我分手,我就火了,我好好的收拾了那丫头一顿,可我没杀她,孟东谷不也说了,他去的时候,曹洋人还活着吗?后来我九点多到家,之后才知道曹洋出了事,人可不是我杀的。”
“你确定你是九点多到的家?”
“确定!那天秘书跟我一起回了我家,九点半,我记得没错。”
“哦?”柴焰转过身,微微一笑,“那为什么曹洋会在九点五十分发短信给孟东谷,说你打她?要他去救她呢?”
“他说谎,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孟东谷手机上还有曹洋发去的短信!”
“假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短信是假的?!”
“死人怎么会发短信!”说出这话的李家祥愣住了。
柴焰踱着步子,在方寸的区域里来回走着,“我们似乎没说过曹洋的死亡时间吧?”
“警察闲聊时我听说的……”
“听说什么?曹洋的死亡时间在九点半以前吗?”
“差不多。”李家祥抹了把脸上的汗。
他对面,柴焰笑容灿烂,她举起手指:“第一,警员不会闲聊这些。第二,曹洋的死亡时间是当晚十点至十二点这个区域。李家祥,你之所以和你的秘书强调你们在九点半前到家,无非是因为你们从曹洋家离开时看了她家表的时间。只是,可惜……”
她走回辩护席,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曹洋家的表,坏了……”
照片里,掉落在地上的四方表盘,指针静静停在了九点半的位置。
“你们为了逃避罪责,刻意制造的不正常证据,没用了。”她自信说着,胜券在握。
***
阴雨一周的蕲南在这个周二展露了晴朗,湛蓝天上飘着袅袅白云,陈未南站在台阶下方,面朝着远处象征公平正义的日晷,等人。
今天是曹洋案终审判决的日子。
清风从东方徐徐吹着,身后传来轻快脚步声。
“陈未南,判了。”是柴焰的声音。
“别啊,我又没犯法,判我干嘛?”陈未南猛一转身,本想就势抱住柴焰。可当他看着离自己还有八丈远的柴焰时,只得讪讪地收手,他嘴里嘀嘀咕咕,甚至没听清柴焰说的孟东谷究竟判了几年。
“说曹洋命大,她死了,说她命小,被李家祥和孟东谷一前一后害了两次都没死成。”直到真相最后浮出水面,柴焰也不免唏嘘,李家祥因为曹洋吵着要结婚心烦不已,下了重手后误以为曹洋死了,正准备逃跑,出门时发现了正准备上楼的孟东谷,没去路的他们只得又躲回房里,孟东谷看到那副模样的曹洋,郁卒愤懑的情绪让他做了过激的举动。曹洋最后的死,不过是李家祥找到嫁祸对象的借刀杀人罢了。
“说得怪玄乎的,被掐了三次才死?”陈未南鸡蛋里挑骨头。
和风暖暖,柴焰挽起陈未南的手,反驳,“曾经有个被变态劫持的小男孩,被勒十一次都没死呢!孤陋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