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争,再过几年,大哥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的目光越过母亲看向她身后的人影,穆皖南垂手立在那里,刚才气血往脑门儿上冲只差一点就要动手的劲头已经过去了,他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松弛下来,眸色与其说恢复冷静不如说空洞一片。
他不想管了,穆晋北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打中了大哥的七寸。
相较于穆皖南的死寂,戴国芳的反应特别大,嘴唇都哆嗦着,朝穆晋北道:“你明明知道……还这样对你大哥,好,苏城是吧?你们要走就走,我只当……只当没生过你这样的不孝子!”
眼看她的手又要招呼上来,念眉忍不住挡在穆晋北前面,哭道:“您别这样,不是他的错……要打就打我好了!”
他把她拨回自己身后去,自己也踉跄了一下。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换来的打,让他也觉得难受,脑子闷闷的疼,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念眉再挨一下。
两个人互相维护的姿态让戴国芳觉得自己只不过枉作了一回真正的恶人,孩子大了,要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她根本没法管,也管不了了。
她只是心疼老大,过去心里不痛快,离婚后连个笑模样都没了,心头最隐秘的脓疮被弟弟这样看似不经意地挑开,竟疼得没了知觉似的,活像行尸走肉。
沈念眉说对了一句话,这不是穆晋北的错,也不是老大的错,她最疼惜的两个儿子不快乐,到底是谁的错儿呢?
戴国芳取下眼镜抹了下眼角,穆皖南还在身旁搀着她,两个人往大厅里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和沈念眉的惊呼:“晋北……晋北你怎么了?!”
…
重又回到医院里。
念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怀疑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只是她的幻觉,一场大梦而已。
穆皖南在她身旁站定,递给她一个纸杯,低劣咖啡的香气,她像是不记得自己不爱喝咖啡,接过来一口就喝去大半。
很苦,不用掐大腿也能知道这不是在梦里,一切都是生生的现实。
“你妈妈呢,她还好吗?”她问。
穆皖南指了指楼上,“她心脏本来就不太好,医生今天建议入院治疗。”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她很自责。”
念眉惘惘地看着眼前紧闭的病房门,轻声问:“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对我和他在一起?我唱昆曲,一场演出二十几个人登台,单张票价60块;为了生计也跑过场子作商演,一场几百到几千不等,观众不多,也的确不是贵价,但不偷不抢。”她声音哽咽又沙哑,“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别人,遇见他很久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图你们家什么。”
穆皖南端起杯子就口,隐去叹息,“为了穆家的脸面,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离经叛道让全家人跟着丢脸。”
她转过来看他,“你跟俞律师结婚,也只是为了不让穆家丢脸吗?”
那么现在呢,离了婚,是不是一身轻松愉悦?
穆皖南不说话,也没有发火,只说:“等会儿他醒了,你陪他好好说说话。”
穆晋北睁开眼睛,闻到水果的香气。念眉就坐在床边,手里拿刀正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她神情专注,刀法很好,一圈一圈的果皮垂下来,都不会断的。
他盯着她白皙的手指和颤颤巍巍的眼睫,喊了一声,“傻妞。”
果皮落在地上,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凑上来,“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