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挺好认的,不需要多打听,只管向着村里头独间的修建地最好最大的去就对了。
也许还有加上有大铁链子锁着的,里头还有一名少女哀哀哭泣声音。林瑜细听一会,没听见里头还有别的声音,便对身后示意一下。
子鼠就走上前来,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来,正要削去木质的门环。铁链子正是从两侧的门环穿过,将里头的人锁在了里面。
“住手!”一声颤巍巍的低喝传来,一行人转身看去,就见一个拄着拐杖打头的老人家在十来个手里握着各式各样的农具的壮汉、婆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盯着林瑜他们的目光很是凶恶。
“后面那个就是小的之前问过的人。”小卒低声道,“还给了二两银子呢!”语气颇为不忿。
林瑜充耳不闻,开口问里头自那个老人的声音一响起就停止了的声音道:“里面何人哀泣。”良久不闻回应。
林瑜就温声继续问道:“若有冤屈,只管与本府道来,本府与你做主。”
过了一会子,那些村民都快走到他们面前了,才听里头磕头之声,道:“见过大老爷,小女子并无冤屈,只是小女子家人尽丧,是故哀泣。”
这可不是一般村妇能说得出来的话,王子腾看了林瑜一眼,林瑜点点头,又问:“可是感染天花而亡?”
“正是。”语毕,又低低地哭起来。
林瑜直接问道:“那你以前出过痘吗,现在染上了天花了吗?”那女子就泣道:“并未。”
这个可真是天上掉下馅饼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就算面对着村民恶狠狠的目光,王子腾却有大笑的冲动。
“别听那里头的人撒谎。”那老人却断然道,“他们为了出来,什么话都会说的!”
“什么他们,只有她了罢!”王子腾心情不错,知道八成是撞上了。面对着老人的不敬,还有心情回道。
原本,所谓的牛痘他还是心有疑虑的。只是想着林瑜为了算计他攻城就能智计百出,没道理还特地说个谎与他听,这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现在看起来,八成是真的。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这种被天降元宝砸中的感觉可比林瑜这个原本就知道的人要强多了。
“若是得了天花的,一个缺衣少食的弱女子,哪里还能熬得到现在。”免疫力弱的人本就是传染的重灾区,林瑜有九成的可能,是她得过牛痘,但并不自知。
本身感染牛痘的症状就很轻微,当做偶感风寒混过去也是有的。
子鼠见林瑜一点头,劈手划下,哗啦一声,带着铁锈的链子就滑落在了地上。那些眼神凶恶的村民反而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子鼠弯腰,从里头扶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来。这女子许久未曾换洗,又长期与尸体待在一起,身上难免一股恶臭。不过,她面上皮肤平整,的确未有出花的征兆。
王子腾忍着恶臭,凑上去仔细打量一眼,心里满意,一挥手道:“带走。”却被村民们拦住了脚步。
子鼠拔出匕首把这个女子往那个小卒怀里一塞,也不顾他不情愿的表情,拦在了林瑜的面前。
“你们带走了她,是要给自己招祸的。”那老人语重心长地说,只是精光隐隐的眼珠子表明此人并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善茬,他看着林瑜他们身上看着就不便宜的衣料,想着二小子拿来的银光闪闪的银子,肚子里转着杀人灭口的主意。
林瑜就叹一口气,道:“为什么这世上总有那么多又狠又蠢的人呢?”又扬声道,“老人家,本府劝你还是不要打什么不太好的主意的比较好。”
本府,那老人神色不定地打量着中间那个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小子,心道,当我是傻子不成,然后劝道:“小子,冒充大老爷是要获罪的。老人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也免得吃苦!”说道最后已经是狰狞毕现。
边上就有一个汉子嘿嘿笑道:“瞧着这小脸比女人还好看,老爷子就这么弄死了可惜,不如交给我,回头还能卖一个好价钱!”
“没见识的东西。”那老人倒是一拐棍拍到那个人的身上,道,“卖出去你是想给村子里招祸吗?”就算这小子肯定不是知府老爷,但是没准就和知府有一丁半点的关系。既然要做,就要做绝,弄死拉倒,永绝后患。
林瑜含笑听着,丝毫没有那人□□着说得是自己的气愤,倒是边上的王子腾已经沉了脸,犹如看死人一般,看着几个愚夫愚妇。叫这样的目光一瞪,还真有几人惧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老人惊疑不定,也不知这个大汉是什么来路。只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死仇已经结下,横竖他们这边人多,不怕的,就大喝一声:“你们还等什么!”
子鼠深吸一口气,将身上的剑扔给自家大爷,他仅仅凭着一把匕首就迎上前。
“老子自从做了这么个九省统制可是很久没有亲手杀人了。”狞笑一声,王子腾反手拔出那小卒挂在腰上的刀,吩咐一声,“报信!看好这女的。”接着一刀就劈在冲到他面前的一个汉子的头上,登时红的白的躺了一地。
甚至不用林瑜动手,两人就将这十几个有一把子力气的村民给屠了个干净。那小卒哪怕是跟着王子腾也是上过战场的,眼中并无惧色,而他手里扶着的女子一脸麻木,片刻之后脸上哀戚与愤恨之色来回闪动,半晌才抖着嘴唇道:“报应!”
倒是那个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老人家瘫倒在地,吓得眼珠子都直了。
这个村庄里城外驻扎的军营本就不是很远,等这边刚结束,林瑜就听见大批人马踏在地上的隆隆之声,不多时数百精锐就在一瞬间包围了整个村庄。
为首的将士提着一个村民来到这边,一看这地上的样子就知道了,忙抱拳道:“末将来迟。”
王子腾挥挥手道:“行了。”又一指地上瘫倒的那个老家伙道,“提去问问,这村里都做了多少亏心事,这般得心应手的,到时候该斩地斩,该流放的。”他顿了顿,对林瑜说,“现在就算是流放之地也未必敢收兴化府出去的犯人吧?”
林瑜就道:“除了十恶不赦的斩了之外,下剩的饶他们一条狗命。城里头需要大量的生石灰,我正好缺人手去开采烧制。”
王子腾就点点头,对那小将道:“听见了?就这么办!”
那小将忙领命去了。
虽然遇上了这种事,林瑜和王子腾的心情却着实不坏。等去了城内的收容堂,交给李大夫,叫地下的婆子检查过后,婆子回说,她身上却有几颗看着就年代久远的麻子,瞧着与天花留下的一样时,这一分欢喜终于落到了实处。
王子腾瞧着比林瑜还激动一些,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恨不能就剥了人家姑娘衣裳来确认了,就这样还是一连问过好几遍。
林瑜不厌其烦地回道:“对,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得过天花。”应该说,那个村子早年有人得过天花,不过那一家人就和这个姑娘现在的一家人一样,被人扔进祠堂里头死绝了,她也的确从来没有靠近过那家人。
“我问过了,她应该不是从人身上染上的,否则不会就这么无知无觉的。”林瑜食指敲击着桌面,一边捋着思路一边道:“那家人家的东西都给烧了个干净,唯有一头老牛在被弄死之前。那姑娘的父亲是个秀才,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做主买了下来。”没想到,在许久之后,反而救了他的女儿一命。
“这牛也得天花?”听懂了林瑜的意思,李大夫犹豫道。
“人和牛都是生灵,为什么不能呢?”林瑜笑道,“要知道这一点很简单,回头我再派人下去找找,瞧瞧有牛的人家是不是有得过天花的就知道了。”
“若是真的,那就是一件大功德了。”李大夫叹道,“林知府心善,果然是有福报之人。”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口气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毕竟人痘早就有之,为何就不能有牛痘呢?
林瑜就摆手道:“天地万物有常,并不会因为什么福报而降下克制之法,只能说办法就在那边,只是需要人发现。”又指着王子腾笑道,“若非今日王统制拉着我往外走走,只怕这姑娘也给弄死了,轮不到我们去发现。”
王子腾想了一会子,试探地问道:“寻常来说,小儿更容易得天花。会不会是牛要比人健壮许多,得了天花症状就比人轻,在传染给人,自然就更轻了。”
李大夫一拍手笑道:“王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正是这样,虽症状轻微,但也算得过天花,自然不会在得了。”
这么一说,果然逻辑通顺,林瑜笑看李大夫兴奋地琢磨了一回,然后道,“既如此,本府便叫全县所有生有疱疹的牛都牵来,府衙里头关着的死刑犯还有些,做一下实验就可确认了。”现在反过来说,得天花的牛一定比平时要多出几倍了,倒比先前林瑜在姑苏之时要好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