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才不会傻傻地放弃自己的主场优势,整个兴化府的城墙经过这半年来的修葺已经和以前完全两样了。多亏了北州那边送来的新型水泥以及打造出来的专用于浇筑城墙的钢筋。
这个被命名为钢筋混凝土的东西经过试验,就算是火力最强的炮弹,想要完全攻破也需要对着一个地方点射,这样也只是打出一个洞出来。仗着水泥的快干性,一晚上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而能在这样的城墙上打出洞来的火炮还有弹药,同样被北州送去了兴化,被装备到了这一座的城墙上面。
“咱们这玩得就是龟壳战术,知不知道?人家五万堆都能堆死你,拿自己的缺点和人家的优点去拼,那是傻子才敢的事,咱们要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张忠站在城墙之上,拿这个大喇叭说得口沫纷飞,努力用着最直白的语言,让这些兵士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已经他们要做的是什么。
关于张忠刚才说的这一点,想必这些兵士一个都不觉得有问题。将领们本来就知道,还是他们一起讨论出来的方略。有见识的觉得有道理,没见识的觉得这样的一|夜之间筑起来的加固加高的城池能给他们安全感。
阿尔哈图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前往兴化府的一路上收到了众位知县、还有众多地主富户乃至于士族的追捧。他们身在福建,隔壁就是兴化泉州这样已经被占领了的地方,可以说是夜夜难以安眠。他们生怕突然有一天晚上,汉军从天而降,将他们从温暖的被窝中拽出来,要他们承认自己过去做过的那些缺德事。然后抄没他们的财产,将他们一家老小都不知道迁去哪里做苦力。
所以,当看见朝廷的军队出现的时候,他们是真的热泪盈眶。就算这些旗兵也要他们捐钱纳粮,但是,这是‘尽忠王师’,朝廷能看得到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对不对?
兴化的周边已经被坚壁清野,至于那几个镇的得失无关紧要,阿尔哈图自己也没有看在眼里,既然粮草充足,就直接开赴兴化府。
刚到兴化府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这样的一座前所未见的灰色毫无缝隙的城墙给惊呆了。要不是还记得对面的就是敌军,迷信的满族士兵就能当场跪下来祈求上苍的保佑。
阿尔哈图脸色一沉,大声喝道:“原地扎营。”他一扭头就唤来几个副将,毫不客气道,“贼军城高,准备的云梯大概不够用,还需寻找木料重新赶制。”
“先行围城。”一个副将这般说道,这是他们的老把戏了,当初他们也就是这么对付前明的守城将领的。
阿尔哈图点了点头,吩咐道:“中军和前军随我守北门,其他几军分守三门,我要他们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是要困死城中人,毕竟一个小小的府城,能够储备的粮食是有数的。只要百姓一开始饿肚子,人心就会浮动,就离城破不远了。
不过,张忠可没准备按照阿尔哈图的计划来。
城中的粮草和弹药都不用担心,之前北州刚送了一批过来。兴化和东番之间已经训练出了来回送消息的鸽子,在阿尔哈图来之前他已经将最后一波军情给送了出去。想必,过一段时间,林瑜那边就能接收到来自北州的弹药补给。
“分兵了?”张忠拿着望远镜,站在同样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碉堡之上,他摸了摸滑溜溜的下巴,问身边的参谋道,“这个距离咱们能够得着么?”
参谋迅速的计算了一下,然后遗憾地道:“打是能打得到,但是效果肯定不会有在人群中炸开强,有些浪费弹药。”而且,人家在赶制好云梯之前肯定不会主动进攻,到时候他们再后退一点,前面不就是白炸了么。
张忠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也不知道他们多久才能赶制出云梯,真是浪费时间。”据他所知,在兵不血刃地攻下广州府之后,刘士央已经往着肇庆府的方向行去。洪铭泽则带着一万的兵士换了内陆船,进攻韶州府。下一步,就是从韶州府进入湖南,湖南一下,除了江西,整个江南就尽落于林瑜之手。
他可不想在这时候慢郑氏出身的将领一步,就算现在都是同袍了,那也丢人。
要知道,他还想着跟着大爷、不、大将军一道北上呢,可不想就因为被区区五万兵士围着而失去这样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幸好,阿尔哈图想要速战速决的想法是一样的。
五万人的粮草消耗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他一路上已经带上了足够多的数目。但是算上一路上的消耗,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堪堪够大军一个月的量。
他不觉得一个月还不足以他拿下这样一个小小的府城,但是,别忘了,兴化府之后,还有泉州府和福州府。
张忠的压力不小,他身上的同样也不轻。
就在兴化府的战争一触即发之时,大将军林瑜林怀瑾的大名,也终于随着那被赶走的两万旗人传到了紫禁城中。
之前杭州府的那一战,建霖当场战死,连尸骨都被马蹄来回践踏、要不是身上的随身之物都认不出来。福觉自刎殉国,尸体被满城的族人给收了起来。
林瑜一方大获全胜,当他骑着马众星拱月地进入杭州府的时候,那一张脸深深的映入了在场众人的心底。
他本身就是姑苏出身,又在扬州带了两年。即使他向来深居简出,但是他本就是叫人一眼就能记住的样子,偌大一个杭州府要是没一个认识他的人那才是出鬼了,更何况杭州府和苏扬那么近,走水路在现在这个时代堪称方便。
除了一开始的难以置信——谁会相信这样一个翩翩君子、如玉一般的人物,居然就是令朝野上下为之震动的反贼。为什么是兴化府、为什么会是常柯敏、林如海二人这一些叫人难以理解的事情,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非是因为东番,仅仅关乎林瑜一人而已。
而且,那些汉军开口闭口大将军如何如何,丝毫不提郑氏之后,他们也总算明白了,无论之前东番上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做主的就是林瑜林怀瑾,他就是逆贼的首领。
可真真是,举国皆惊。
第95章
这大概是东番逆反以来,京城众人听到的最无稽的消息了。
卯兔还当着醉仙楼的掌柜的, 笑眯眯地听着大厅中的众人连酒都来不及吃, 议论纷纷将信将疑的样子,快活地打着手中的算盘。
知道醉仙楼是林瑜产业的人不少, 恰恰好都是林瑜那一边的人, 只除了不知去了哪一个地方的柳湘莲和冯紫英。
他眼珠子一抬, 正好看见强撑着神色正常的走进来的冯紫英, 还有他身边真正毫无异色的柳湘莲。他拨弄算盘的手指毫不停顿, 招呼道:“柳大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湘莲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交给殷勤地上前的店小二, 笑道:“呆不了多久,年前就走,去访个老友去!”
卯兔一听, 便笑道:“有柳大爷这样的好友,真乃大幸。”他放下手中的算盘, 一伸手道,“柳大爷、冯大爷请。”
两人对着这个一如往常的掌柜的点点头, 就熟门熟路地去了自己惯常使用的包厢。
自林瑜的名字传进京城里头之后,冯紫英还是第一次来醉仙楼,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将这一座林瑜的产业首告给官府。他恍惚地跟着柳湘莲在包厢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多年老友。
见柳湘莲一副镇定的样子,冯紫英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问道:“你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湘莲笑看了他一眼, 道:“若是我说我并不比你早知道,你可信不信?”又问, “你这些天还好吧?”
冯紫英知道他问的是马场的事情,他在郊外的马场京城独此一家,别的人想要模仿的大多数都赔了,或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就没能开的下去。他本就是树大招风,现在还爆出他的好友林瑜就是来自东番的逆贼,这段日子在别人的心里想必不太好过。
听柳湘莲这么一说,他便道:“信,怎么不信。”说着,他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忧心我,那马场后面有三王爷,他是一直都知道的,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他的那一份子叫三王爷给拿走了。”
他指的是谁两人心中都有数,就见柳湘莲点点头,道:“三王爷拿了也好,别人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瑜哥儿想必也不在乎这一点点的银钱。”应该说,从一开始就不大在意,否则也不会这样轻轻松松地说出这样一个赚钱的法子,由着别人赚去。
冯紫英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这是决定了?”刚才那一句访友可是把他给吓了一跳,这不是真要去林怀瑾那边干那件要命的事情吧!
现在虽然看起来东番形势大好,但是在京城的众人眼中,本朝立国百年,早已经站稳了根基。如今正值国力昌盛的时期,林瑜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以卵击石,终究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