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伊藤也不是很看得起来自于西方那一群见钱眼开的外夷,但是现在既然是上国官员的安排,他们也只好听令了。而且这时候,他们心中还忐忑着,也没什么心思去理会边上的那几个外夷。
伯恩男爵和安格斯知道这些人都是来自战败国,现在正要给大皇帝陛下去赔罪,也没有去结交的意思,这些西人也不傻么。是故,这一路上倒还清净。
已经从船长手上接过负责这一船客人的副手看见他们各有各的圈子,倒是送了一口气。倒不是说他怕了怎么的,只不过是不希望办砸了事情,惹得嫉妒提拔他的船长失望而已。对于这些人本身他还真算不上多关心,这时候汉人的□□自豪感可是很强的。生活并创造着这个伟大的国家,他们也有理由这样自豪,林瑜也乐见更有意的去培养这些自豪感。
华夏乃是礼仪之邦,谦逊是美德,但是林瑜很是直白的告诉那些报社的编辑,谦逊可以,但必须在展现过武力之后。唯有强者才有资格去谦虚,弱者的谦虚在他们的眼中只是懦弱好欺。人如此,国亦如此。
所以,少在报纸上谈什么没有用的君子之礼,多报道一些国家强大的一面。当然,真正的强大不是吹嘘出来的,而是靠着将士们用命打出来的。不过,将这些大捷报道出来让全天下的人看到,就是报社的活了。
伊藤是看得懂汉文的,他是公卿出身,又是男孩子,打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汉语就是其中的一环。只不过,因为之前靖朝的影响,也因为两个国家之间近百年来的闭关锁国,这十几年倭国高层之间关于汉语的教习已经渐渐地不受重视。
但伊藤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大贵族,据说祖上有着源氏的血统。不过,一想到如今的所谓天皇一家,原本他深以为傲的血统就变成了伊藤现在万分不愿意承认的耻辱了。当然无论这血统带给他的观感如何,这数百年的传承让他家族的汉语也成为了传承中的一部分。伊藤得承认,现在的他很庆幸自己认真的习惯,将这一门语言给学了下来。这才有了这一次的出使。
在倭国的国内,出来往来商人,汉话能说得好的已经不多的了。不过可以预料,不久之后,因为遣汉使的出现,汉语会重新登上舞台。
伊藤细心地对比了两国之间的差距,得到的结果让他叹息。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并不能在外多走动,并不是因为汉朝官员的不允许,而是时间上的紧张。但是就他所能接触到的、以及从佐藤平三郎口中了解到的东西足以让他心生望尘莫及之感。
他叹了一口气,难得走出房间道甲板上吹吹风。这时候风平浪静,船已经停了。又是正值夕阳西下,景色宜人的时候。不过,入目所及原本熙熙攘攘到处都行走着的水手现在却少了很多,剩下的几个也匆匆忙忙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拦下了其中的一个管事,先道了一声失礼这才问道:“这船上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被拦下的正好就是之前负责货物以及客人上船的那个中年男人,他听这个倭人字正腔圆的汉话,就笑道:“客人莫紧张,这是船上的荀先生亲自给大家讲课呢!。”他们也不知道这荀先生是个什么来头,比起那些官身、还有这些别国的使臣,他倒是被船长亲自定下了最好的舱位。不过,原本辰龙手下的漕运出身,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们心里都是门清。
伊藤心道这人必然是一位大家,便道:“唐突了,只不知在下能不能也去听一听?”
那中年管事看了下这个明明身为使臣却对他们这样水手出身的人这般客气,心中对报纸上的宣传更信了几分,便道:“就是讲一些浅显的东西,客人不嫌弃的话,那就一道来听听吧!”
伊藤忙连连道不敢,跟着人走到了船上最大的一个大厅。伊藤知道这里原本是活动室,众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来这里互相聊聊,也有书籍报纸,围棋象棋等。不过这时候,整个大厅之中已经站满了人,大约整条船的人都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众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最前面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穿着时下最常见的深衣,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一点头,道:“前面一段时间已经说了数术的几种不一样的算法,今天正好说说怎样在日常生活中怎样快捷有效地使用它们。”
此人正是管云飞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本时代数算大家,预定好了的出使欧洲的使团成员之一,荀长林。
第116章
那倭国的使臣看见一众他眼中的地位低下的力夫居然各个握着笔,专心致志地听着上面的荀先生讲课听得津津有味, 明显是听懂了的样子, 心中难免惊异非常。
同他一般惊讶的还有船上的几个西人,倒是现在的汉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不以为意。另外两个头等舱的官员也拿着笔, 俨然不觉得混在这一群的力夫之中一道听课有什么不好的样子。
这时候的世界上大多数还存在着比较严重的阶级分化, 尤其是西方的国家, 他们固有的阶级观念让他们非常注重血统, 就算身上流着所谓的贵族血统的人可能连字都不认识, 但是富有学识的人却依旧要向他们表示尊敬。像汉人这样不同职位的人普通一等的坐在一起听讲那是不可想象的。
更何况,他们还觉得这些力夫都没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呢!在这方面倭国和西人其实很类似,受教育也是要将就资格的。
是以, 伊藤小五郎在今天收到的冲击就可以想象了。
在天津港登陆之后,转道京城, 这些外国的使臣渐渐地习惯了这个国家和其他的国家不太一样的画风。
在林瑜推行义务小学之后,别的地方不好说, 这京城已经京城周边的地方绝对是普及度最高的地方——谁让这里是天子脚下呢!据说,就算皇帝陛下睡着了, 夜间都是有一只眼睛盯着这里的。
这其实是说的是地支的鹰犬们,不过这些国外的使臣不是很了解内情,就从字面意义上理解了。
所以, 在清晨时分走在大街上, 随处可见穿着不一样制服的小孩子们欢快地被这小书包三三两两的一道上前学去。这些孩子有的是官员的孩子,有的是一般商户家的孩子, 更有一些是仆役的孩子,但是他们所有人呢全都接受着同样的教育。做先生的不能因为家长职业的不一样有所偏向,这作为师德考核的内容之一,每年都有人不定时的下来抽查,万一被投诉查实,那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因为是义务教育,是以这些先生也都是拿的官府下发的俸禄,收到官府的监管也是正常的事情。
因为教育方面算是礼部的职能之一,这监管人自然也是从礼部抽人,另一部分就是从原本的御史台里挑人了。原本的御史风闻奏事,但是在新朝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如今谁要是敢没有真凭实据就随便告人,少不得被人反告一个诽谤罪,那可是要反坐的。
无论在后世这一条会变成什么模样,在林瑜的眼皮子底下,现在大概算是难得的吏治清明的时期。
伊藤小五郎自己出来买早饭的时候,正好看见众多的小学生礼貌地排队在一边等着拿自己的包子的情形,不由得神情复杂。
该惊讶的已经在船上惊讶过了,现在再看到这样类似的情形,他不禁反思,如果真的只有那些公卿贵族的孩子可以教授的话,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了。这些孩子虽然都出这话一样的制服,但是身上的书包明显还是有不一样的,可见家境也不一样,并非所有人都是富裕之家。
想来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并非因为官位和阶级而存在,否则大皇帝陛下也不会这样自掏腰包也要大力推行教育。他后来在自己的出使日记中这么写到,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都一一记载了下来,后来被当做重要的史料保存了起来。
另一位伯恩男爵就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了。他算是贵族中学识还算不错的,能说会写,还会吟诵一些十四行诗来享受姑娘们的追捧,但是真要他对林瑜大力推行的义务教育有什么样的想法的话,那就是不愧是这个强大帝国的皇帝陛下,愿意这般花费。在他的眼里,这样的花费只能算的上是奢侈的浪费,还不如买一些金银珠宝来的有意义。
不出意料,他这样的言论在传回他的祖国的时候,收到了不少有识之士的抨击。只可惜这时候的贵族阶级还没有完全的消亡,新兴的资产阶级还没来得及崛起。至少在在贵族阶层之中,像伯恩男爵一般对林瑜的奢侈津津乐道的人不少。他们只觉的让天下的人普通一等的接受教育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浪费,更是认为有这样财力的林瑜应该是一个连马桶都由黄金打制,镶上珠宝的人。
但是,其实在很多由身在东方的使臣寄回来的信件中看得出来,林瑜其实是一个很节俭的帝皇。他倒不是可以节俭,毕竟皇家的财富众多,他本人打小也是王孙公子一般长大的,要说节俭的话和真的不能和百姓相比。
只不过,林瑜一向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从不再无意义的地方花费多余的钱财。就比如说,在丧葬这一方面。因为本朝废除了徭役,是以皇陵应该怎么建,花皇家内库的还是国库的银钱就引起过私底下不止一次的讨论。
这件事一传进林瑜的耳中,他就知道工部尚书之前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直接把人给喊过来,当着他的面,将那个皇陵的图纸给划了。并告诉他,让他建的皇陵是以后所有皇族宗室的墓地。真正需要用心的地方并不多,甚至没有多少需要建设的地方。毕竟,林瑜的标准大概也就是他印象中后世的公墓,花费自然从皇家内库来。
虽然这也算的上是皇家私事,但是林瑜这样的简单的想法显然把工部尚书给吓坏了,居然不敢领命。会出现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林瑜在百姓之间的声望相当之高,这要是传出去这么简陋的陵墓是出自他的手笔。他们可不会管什么这是林瑜自己的想法,只会觉得他这个当官的不干人事。官能不能当下去两说,走上大街都要被人唾骂那是妥妥的。
后来还是召集了外班大臣,大臣们原本还以为林瑜这是不满意皇陵的兴建进度呢,结果一看皇帝陛下自己的准备,一下子哭笑不得。这要是赶上了一个庸碌荒淫的皇帝,当大臣的难免头疼。但是要是赶上了这样的一个圣明过头的皇帝,当大臣的也不轻松。
和工部尚书想得一眼,他们也觉得这样的皇陵一旦建完,那他们这一班的大臣日后就等着被百姓痛骂吧,连在青史上也少不得落下一个逼迫皇帝的污名。天可怜见,他们还真没有,倒是皇帝自己一脸的坚持。
在臣子们的苦劝、尤其是白安的劝说之下,林瑜才稍稍退了一步。甚至为了劝说,大臣们纷纷表示这一部分的费用可以让国库来出。没道理国库管着天下牺牲将士的身后事,却连自己皇帝的事情都不管啊!这时候,他们俨然忘记了,之前是谁为了到底那一方出钱而争吵了。
就这样,虽然双方各退一步,但这史上最为简陋的皇陵这一顶帽子依旧是摘不了了。但是,也因为如此,林瑜在后世才会被称为完人而被后人所称颂。
到底,那部分建皇陵的钱还是林瑜自己掏的腰包,毕竟这要让国库出了,这些在座的大臣在以后少不得被人给揣测。在这方面,林瑜自己不在意后人评价,但是对这些的臣子,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
说会这一边,相比于被安排着悠哉前行的两国使臣,那个年轻的荀先生却是一下船就被专人给借走了。还是走水路,从天津港辗转至内河,从京杭大运河的通州港下,走个二十来里,就到了京城脚下了。
这一回拟定的赴欧使团在预期中要在整个欧洲带上个五年左后才回来,至于为什么将荀先生这样难得的人才放出去,一来是因为这一位先生自己有意去接触一下西方的文化,二来便是林瑜考虑过的怎么讲西方的人才给尽数吸引过来的问题,荀先生自愿当这样的饵。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够沉浸在学术中的同时,还能给皇帝陛下效劳,哪里还能找得到这样的好事呢!
这个荀长林原本在乡间研究数理虽然也自得其乐,但是在读书人的圈子里,俨然就是不务正业而闻名了。为了这个爱好,自小不知道被多少长辈同窗给嘲笑,他就更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愿搞研究。为了研究数理,他甚至还躲进了深山之中,幸好他打小体格健壮,靠山吃山,养活自己无虞。大约是躲得太深了,居然连外面天翻地覆了一年多都不知道,还是出去逃亡了又回来的家人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兄弟,以为他死了跑去深山一看,人家活得好好的,看这精神气,比他们这群刚辗转回来的还好呢!
这个年近三十还来得及娶妻的大光棍儿的轶事就被传了出去,不知怎的,到了管云飞的耳朵里头。其实,就算是管云飞不去找到这么一个人,知道了新朝科举中居然有着数算的荀先生也已经高高兴兴的准备去科考了,他还野心勃勃地准备去考皇家科研院,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没有落选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