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2 / 2)

“路溪......”他正要呵斥,说到一半却硬生生地停住了,手指慢慢握成拳,用力地有些发白。胸口的水还一片冰凉,脖颈处却传来滚烫的湿润感。大颗大颗滚烫的泪。

她说:“方雎哥哥,我认得你,你别丢下我。”

那些泪融化在冰凉的胸膛里。

方雎沉默地抿紧了唇。

几乎没有人知道,从小跋扈着长大的路溪宁,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乖宝宝。

受到世交好友池家家庭教育方式的影响,路家家教一样很严。

高三毕业以前,路溪宁没化过妆,没打过耳洞,没穿过高跟鞋,甚至没穿过膝盖以上的裙子。

高三毕业后的谢师宴,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放开了喝酒。

等到方雎被一个电话叫去接她时,女生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傻乎乎地看着他,口齿不清:“你是谁?”

当着众多老师的面,方雎不可能真扫她面子,柔下语气应付一个醉鬼:“我是方雎。”

“哦。”小姑娘重重地点头,没半分钟又扯着他的袖子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方雎。”

同席的英语老师忍不住笑出来:“方雎啊,你先带她回家吧,这孩子刚才已经拉着我问了不下十遍我是谁了。”

“她喝了多少?”

“你说路溪宁?”一旁的男生痛心疾首地接口,“我们就给她倒了半杯果酒!”

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小姑娘又凑近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谁啊?”

方雎忍着怒气拉她出了酒店,把她安在自行车上:“坐好,不许说话!”

奈何路溪宁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还喝了酒,一路上在车后座活泼得像只猴子,一边又缠着方雎不停地问:“你是谁?”

方雎本来就是扔下一帮朋友来接她的,不耐烦得要命,又被她问得越发火大,“刺啦”一声就停在半路,一把把她扔下车,冷笑道:“路溪宁,老师没告诉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么。”

然后扬长而去。

拐弯时他一不小心转过头,看见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没有哭闹,睁着眼睛有些迷茫。

他只想着要给她一个教训,却忘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在漆黑的街道上有多危险,后来还是许嘉明看到她,把她送了回来。

他躲在她家门口听曲伯父向许嘉明道谢,对方轻描淡写:“没事儿,我顺路嘛,就是这姑娘忒爱念叨,一路上重复了百来遍我的名字。”

从小,他就嫌路溪宁烦,却在那一天突然意识到,他对她的耐心,甚至不及旁人的十分之一。

......

漆黑的夜里,方雎把自己从纷杂的回忆里抽出来,发现肩头已经沁凉一片。

他抱紧怀中的女孩,第一次用那样温柔地声音同她说话:“路溪宁同学,不哭,要睡觉了,我们先不哭。”

她很乖巧,任他把她抱回床上,卷着被子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方雎,我今天看到向婉秋了。”

他捡被子的动作一下子就停在那里。

“她说她开了一家咖啡店,请我有空去坐坐,那家咖啡店......叫什么来着?”

她艰难地托着脑袋,似乎是在回忆,半晌又咧开嘴笑起来,“忘记了。”

“路溪......”

“方雎,你放弃她好不好?”

她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语气近乎哀求,“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你也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一片寂静,耳旁只有窗外江水流动的声音。

好像时光不断地向前流去,而她还在那里。

所有人都变了,只有她没有。

“路溪宁。”他轻轻喊她的名字,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好像哄小孩一样哄她,“我们结婚吧,明天就结婚。”

“结、婚?”

“就是我们在一起,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再也不分手了。”

从小,她就给他惹祸,但这个世界,再没有人比她对他更好。从小,他就一直给她收拾烂摊子,但也没有人,比他对她更糟糕。

好像什么也给不了的时候,就只剩下承诺。

“你也,喜欢我吗?”

她似乎有些困惑地问了一声,而后把头埋在被子里,似乎是醉的太厉害了,念不懂,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她还有些话没有说,比如向婉秋凄凄哀哀地拉着她,求她让方雎不要不要他们的孩子,求她放过他们。

她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想问,可她就算喝醉了,也不敢问。

因为向婉秋一直都是他不可能里的可能,而她,永远都是方雎生命中可能里的不可能。

她想,这辈子,她都会记得那张信纸上凌厉的钢笔字: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