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烨,我记得你不是遇事便如此激动的人。”谢饮歌被萧煜一摔杯子反而压住了肚子里的气,眼神里带着些许戏谑,身子往前探着想要看清萧煜的表情。
泓烨是萧煜的字,按例皇子们都是没有字的,这字是怡嫔私下里取的。
外间里只有两盏小灯,不甚光亮,萧煜低着头,不愿意让谢饮歌看到自己的表情。在沈雁初这里,他确实是多次破例了。
总归是,舍不得沈雁初就这样受委屈。
“你也从来不会让人睡你的床榻,盖你的被子,泓烨。”这一次谢饮歌的语气带了些许的认真。他坐回椅子上,手里摩挲着木头椅子的把手。“你待这位沈公子是不同的,可这位沈公子却是五皇子的人。”
萧煜站在原地,身体僵硬,没有接话,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室内的气氛顿时凝固的让人发慌。
坐在一旁的贺衍突然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只是面前的两个人剑拔弩张,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
沉默了半晌,萧煜才开口,“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意思。”
他的左手在袖子里攥的很紧,表明他其实不是没有紧张的。
谢饮歌凝望着面前的少年,眼神沉重得让人心虚。他自己今年也不过才二十有一,对这些人情世故处理的也没有多好。
“你是个聪明人,早早做出选择才能对你,对沈公子都好。”谢饮歌目光如炬,心中已经转过万般思量。深刻的五官经过杀伐自带一股果决之感,他一字一句的说,“一,同沈公子一刀两断,无论你们是知己,是朋友还是玩伴,都要断了往来。二,把沈公子要到你身边,让他做你的伴读。”
谢饮歌自幼习武,身段风流,虽然坐的不端正,却仍然玉树临风,君子如玉。说出来的话也声声动听,只是话的内容……便不甚中听了。
其实萧煜早就明白,只是在拖着不愿意谢饮歌把话说明白。
萧煜与沈雁初交好,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萧煜是不受宠的皇子,心中也从未有过夺嫡的念头,与五皇子的伴读交好便是把自己拖下水。沈雁初是沈家嫡子,纵然不受宠,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只能跟随家族。与萧煜交好,日子久了五皇子定然会起疑心,到时候沈雁初也保不住。
能选第一条路最好,第二条路难走却也不是不能走。
可萧煜却一直没有说话,谢饮歌的心不由得沉到谷底。他与贺衍交换了一个眼神,贺衍这一次却没有支持他。
他怎么能指望贺衍支持他?谢饮歌在心底自嘲一笑。贺衍同萧煜只差了几个月,恐怕想法会更为一致。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到让人心里长草,度日如年。
“我……”萧煜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
谢饮歌感觉不妙。
“舅舅。”萧煜理了理衣衫,用一种郑重其事的表情跪在了谢饮歌的面前。他这一次没有低头,而是直接迎上谢饮歌的目光,眼眸清亮,眼神坚定。
“你想说什么?”谢饮歌往后退了一步。
“我想选……第三条路。”萧煜目光灼灼,声音虽低,却坚定不移。“还请舅舅助我!”
这是谢饮歌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也是他内心隐隐预料到的答案。
萧煜自幼天资聪颖,无论是文学还是武功都极为出色,却因为不受宠没有母亲庇护藏好自己。要论起来,萧煜在几位皇子里的确是品行学识最好的。
若是萧煜能走到那个位置,对天下来说也是最好的。
然而谢饮歌不敢放他去走这条路,此路凶险万分,萧煜这么多年的隐忍全都作了废。
贺衍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的望着谢饮歌。
“你确定,泓烨?你可知道你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谢饮歌再度确认一遍。
“我确定。”萧煜深深的磕头,再起来时目光决然,“既已决定,便不再退缩。”
这话说出来,萧煜便明白,他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你不后悔……便好。”既然萧煜确定,谢饮歌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一个看起来文弱的小公子对萧煜的影响竟然这样大。
贺衍一句话都没说,默默的扶萧煜起来。
“今晚有晴便留下吧,反正明日也要入宫。”谢饮歌知道夺嫡的话心中有数便是,少说为妙,夜已深了,他也该回将军府了。
“是。”贺衍看起来兴致不高,慢吞吞的随着萧煜一起送谢饮歌离开。
一直送到延庆宫宫门口,谢饮歌便赶紧让两人回去。
宫门口是风口,北风裹挟着雪花把人都吹透了冻麻了。
萧煜把手里的宫灯递给了谢饮歌,还拿了一件挡风的斗篷给谢饮歌穿上。
站在一旁的贺衍直愣愣的望着谢饮歌,一言不发,眼神里却是委屈的。
“殿下,沈公子醒了,您可要回去看看?”小禄子来的凑巧,萧煜估摸着两个人怕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讲,便同小禄子先回去了。
“我说贺大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谢饮歌见萧煜走的远了,面前的少年更加肆无忌惮的用那种柔情蜜意的眼神望着他,一不小心把兵痞子的一面给露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徵羽。”贺衍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泛了红。“你明明清楚……我对你是何心意。”
少年的声音温柔中有一丝沉重,低沉得不像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人。
“叫什么呢!”谢饮歌看着面前的人,心里有点慌。这样少年老成的人这是要被他气哭了?
“记得叫三叔,别错辈分。”气哭便气哭吧,谢饮歌想。自己总不能真的从了他。
更何况,情情爱爱的,不适合他这样的人。
“在宫里不比在将军府,自己照顾好自己吧。若是无事,也准你回将军府找我。”谢饮歌本来没打算加最后一句,只是看见贺衍双眼微红,不自觉的便溜出来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