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隔着五公里外的夜色,鸿海十二楼,有人彻夜未眠,就那样端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窗外的夜。
大雨是在半夜十二点消停的,雨后的夜空微微发红,像一层晕染上暗红朱砂的水墨画卷。到了凌晨四点钟之后,墨色渐敛,东方天际幽幽腾起一颗启明星,彰显黎明将至,不久天空越来越亮,一轮旭日从鱼肚白的地平线挣脱出来,悬挂在苍穹边缘,燃亮这崭新的一天。
日夜轮替,晨昏更迭,窗前的人仍坐在那,保持着几个小时之前的姿势,仿佛光阴凝滞。
又过了许久,鸿海十二楼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旋即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正准备进来的王秘书愣在那,“沐总,您今儿怎么早就来公司了?这才七点半呀!”见窗前的人仍然没动静,再一看他的衣服,他脸色一僵,“您衣服上怎么有水汽,还有,鞋怎么透湿的?”
见沐华年不答话,他问:“您不会整晚都在这吧?”
窗前的人不回话,晨曦的光从玻璃倾泻过来,投在他脸上,那样暖色的阳光,他的脸色却异样地苍白。王秘书观察了他一会,小心翼翼地道:“沐总,你脸色很不好,发烧更严重了吗?我记得前一晚上,您也没通宵未睡,要不,我现在送您回家休息?”
窗前的人恍若未闻,好久后自语道:“回家?回家干吗?她都不在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罕见地喊出了助手的名字:“光潜,当初离婚,我以为她只是发发脾气,过阵子想通了,就会回家……谁知,她竟然做了断线的风筝……”
王秘书忖度着,努力将话说的委婉些,“沐总,感情的事本来就难说,要不然怎么说是世上最难掌控的事物呢……”缓了会,他试图以公司上的事唤起他的理智,“我觉得,不管您跟虞总如何,鸿华是双方的企业,为了大局着想,好聚好散也是一种体面跟尊重……”
“好聚好散?”窗前的人轻笑,薄薄的唇角弯起一抹决绝,“她想的美。”
“可是……”王秘书为难地道:“听说虞总跟何设计师已经登记了,他们俩现在是合法夫妻。”
“休想!”沐华年站起身,陡然发作:“她招惹了我,就别想三心二意!”
“沐总,您何必这样呢?诶,沐总,您去哪呀?”
“机场。”
“沐总。”王秘书赶紧拦他,“您再考虑考虑,虞总如果真对您没感情了,你去也没用啊,强扭的瓜不甜。”
沐华年没回话,拂开秘书的手,疾步向外走去。
……
周三的城市交通不是很堵,车子开了四十分钟便到了机场。虞锦瑟与众人一道,将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向机场内走去。
送别的人很多,有虞锦瑟的父母,也有张熙的家人。虞锦瑟走着走着,忽然止住了脚,抬头看向昨前方。
前方大厦的巨型led屏幕上,正播放着《星光游乐园》的广告片,男女主角在画面里相拥着的甜蜜,羡煞了路旁驻足观看的路人。
忆起在片场的往事,她心底无声一笑,却更像是叹息。
抱着朵朵的何盛秋见她停住脚步,问:“怎么了?”
虞锦瑟转过头去,眯了眯眼,“没什么,要离开呆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有点感叹。”
她将目光移向更远的地方,过往倏然一幕幕如电影画面般涌上心头。那青春年少,那哭笑嬉闹,那爱恨纠葛,所有一切的刻骨铭心,曾经执着的念念不忘,固守的恋恋不舍,都将化作人生的剪影,沉淀为泛黄的记忆,随这座不朽的城市,永远留在她的脑海里。
永远。
她最后看了一眼g市湛蓝的天空,然后转身,“走吧,何大哥。”
何盛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前行。还没走两步,前面的虞鸿海似发现了什么,脸色一变,猛地大声道:“小心!”
变故就在刹那,虞锦瑟还没意识到什么,头顶忽然传来噼剥的声响,似有什么物体从墙面剥落了下来——众人身畔的高楼,瓷砖外墙成片脱落!
可当众人看清的时候,已来不及,呼呼的声音夹杂风声,以光电的速度袭来!就在那砖块即将砸到虞锦瑟头部的瞬间,一个人影霍然冲来,扑在了虞锦瑟身前,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大作,瓷砖摔碎的声音激荡在虞锦瑟的耳膜,她的腿部被碎瓷砖砸到,剧烈地痛,可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便听见一群人惊魂未定的尖叫声,仿佛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下一刻,手上湿漉漉的温热液体陡然让她心里一揪。
她扭过头去,那一滩艳红的血泊,差点把她的魂都吓没:“沐华年!!”
……
医院的急救室外,虞锦瑟坐在长椅上,手中拿着沐华年染血的外套,她看向身畔的王秘书,眸中写着惶恐,“他不会死的,对不对?”
王秘书为难地看她一眼,没有答话,可紧皱的眉头泄露了他的忐忑。
虞锦瑟见他不回应,更加慌张,一个护士刚好经过,她扯住护士的衣袖,急急忙忙问:“医生,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
护士道:“还在抢救,手术没结束,我们也不知道。”
虞锦瑟道:“那他会不会死?”
护士摇头,表情有些沉重:“这个……很难说,他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重度休克了,而且关键是重物撞击到了他的头部,这个位置非常危险……呃,医生在全力进行抢救,请您再耐心的等等。”
虞锦瑟抖抖索索地问:“重度休克死亡的概率是多少?”
护士没有正面回答,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虞锦瑟颓然地朝椅子上靠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将手里的血衣攥得死死的,仿佛那样,就能让她心里的惶然缓解一点。
……
到中午的时候,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直奔过来,问王秘书:“沐总怎么样?”
王秘书指指手术室,摇头沉默。过了一会,他将目光投向虞锦瑟,对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就是虞总。”
“虞总,久仰,我姓陈,是沐总的委托律师。”中年男子递过一张名片,客气地同虞锦瑟打了个招呼,眸光深深地瞧着她,似乎若有所思。
虞锦瑟觉得他的目光怪怪的,便道:“陈律师这么瞧着我,有什么事吗?”
陈律师道:“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沐总的遗嘱。”
虞锦瑟一愣,“遗嘱?他年轻轻的立什么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