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父亲和母亲就会看到他了吧?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再吵架了吧?
他这样想着,抱着他人生中拿到的第一个奖杯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
当他走到家门口时,却正巧迎上了气冲冲的父亲。父亲同他擦肩而过,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放学回家的他,还有他手中的奖杯。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想要拉住父亲,但回头时却再也找不到父亲了。
他走进家中,家中一片凌乱,主卧的门紧紧关着,他知道他的母亲就在里面。
他走到主卧的门前,犹豫着敲了敲门,但却只得到了一声呵斥。
——没关系,妈妈现在心情不好。
他这样安慰自己。
待到第二天,在早上的餐桌上,他努力扬起笑脸,用刻意轻快的语调告诉母亲他拿到他人生中第一个奖杯的事,但母亲只是盯着父亲那空荡荡的位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在那个时候,他感到无法遏制的悲哀。
那一天他打开窗,将自己前一天还珍而重之的奖杯扔到了窗外的野草地里,没有再看一眼。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与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再也没有联系。
最开始的时候,老师们对这件事痛心疾首,跟他促膝长谈,甚至还试图联络他的父母,想要跟他父母好好谈谈。
但是无论是家长会,还是家访,又或者是单独邀请,他的父母从来没有赴约过,于是那些老师也渐渐放弃了他。
可是……他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在他将那个奖杯丢进野草地里,在雨打风吹中逐渐褪色,最后被拾荒的老人拾走后,他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
但是日子还是要过。
他依然清醒地看着他的父母一次又一次为了小事不厌其烦地争吵、翻旧账、相互指责,最后摔门而出。
就在他以为他的世界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时候,他的父母终于走到了临界点。
——离婚吧。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出了这一句话。
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初他的父母结婚时,是父亲偷偷从祖父书房里偷出了户口本,在办理了结婚手续后就偷偷还了回去。现在想要离婚,他的父母还要到祖父那里说明,然后才能拿到户籍办理离婚。
尽管对父亲来说,向祖父低头,向祖父承认他持续了十多年的错误是一件十分折损他骄傲的事,但是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对此十分坚持。
——他们在一起本来就是错误的。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父亲和母亲这样想着,毅然带着他,发车离开了这个居住了十多年的小镇。
但是意外又一次出现了。
他们遇上了车祸。
因为货车司机醉驾,引起了连环车祸,导致四人死亡——其中两人便是他的父母。
那一天,驾驶座坐着他的父亲,副驾座坐着他的母亲。
他坐在后座,习以为常地听着他们即便是行驶中也没有停止过的争吵。
但是一声毫无预兆的巨响和剧烈的颠簸剧痛袭来,他眼前黑了下去。等到他再次睁开时,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和寂静夜晚中血液低落在地的声音。
好黑。
好安静。
就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用尽全力地大喊着,一次又一次,但是发出来的却只是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模糊的呻吟;他惶恐地想要抓住坐在车前的那两个人的手,但是他却连动弹一下手指都万分困难。
然后他又晕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他的父母已经死了,在遇上连环车祸的当场。
其实这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或者说,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从小到大,无论他是好是坏,是高兴还是悲伤,是健康还是生病,他的父母都没有因此多看过他一眼。
他的父母的世界,不管是相爱还是争吵,从来都只有对方。
在他们高兴的时候,没有他的存在;在他们难过的时候,没有他的存在;就在他们死去的时候,也依然没有记起过他。
连死亡都要抛下他……为什么他们从来这么狠心?
他不明白,大概也不会再明白了。
·
安蓉蓉没想到只是一句问话而已,却引出了这么长的故事。
安蓉蓉知道,这一次只是个引子,让卫天昊有了一个向人倾诉他埋在心中太久太久、久到快要腐烂发脓的往事的理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