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诚知道易渔是主使的事儿了,他终于知道是谁害了他的叔父。他常常觉得当初当庭朝参杜誉的自己是真正的被猪油蒙了心,一直想要补偿叔父一家,待他知道易渔竟然是背后人,他能忍?
他也向来是个没甚脑子的主,否则当初也不能被郑桥给忽悠上。
实际瑞庆节前,赵世碂的人便将消息放给了他。只是他经过这么多事,总要有些长进,知道有了证据才能将易渔拖垮。这几日他到处搜集证据,将淮南盐场一事,郑桥一事以及自己叔父一事全部再过一遍,还去找郑桥的家人,留了许多口头与书笔证据,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城中告状。
钱商与黄疏代陛下处理大多数的朝中事,没空见他,他也不够资格见,他早已没了官职与功名,只是普通百姓。就这普通百姓,还是陛下看在叔父的面子上给他的,否则早已让他流放去。
他见不着两位相公,便去开封府求见知府,他觉着自己这事儿绝对是大事。可知府听闻是杜诚,知道他身上是非多,陛下病中,知府不愿惹事,犹豫一番,先派人去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这等大事,杜诚要保密,不能随意告知他人,非说要亲自见了知府才能说。知府更觉他故作神秘,更觉着没什么大事,借故也不见他,想拖上一拖。
杜诚四处求见,却没个人见他!
他又没有脸皮去杜府求见从前的家人,再者杜誉去太原任职后,已将家人全部接至太原,府中也空着,只有下人。
此事甚急,他本就已拖了数日,不能再拖下去。
他急中生智,倒想出来一个法子,他直接到宣德楼前的登闻鼓院敲鼓去了!
大宋有规定,登闻鼓,不论身份与年龄,只要是大宋子民皆可去敲。敲了鼓,登闻鼓院的官员就得立刻受理,甚至也可以请求陛下亲自处理,只是敲完得打三十下。
杜诚已然等不及,即便要被打三十下,他也得去敲。
他这么一敲,可把别人都给敲醒了。
都许多年没人敲过登闻鼓了,毕竟没人爱被打板子,打得还十分严厉。眼见有人来敲鼓,凑热闹一事上从未慢过的城中百姓们立即赶来看。登闻鼓院的官员也的确立刻受理此事,首先就先打了杜诚三十大板。
杜诚也是个书生,只是好歹种了一阵日子的田,打完三十大板,还能说话。
院中官员见他还能说话,问他是什么事,他赶紧道:“我要见陛下!”
他不知道,官员们却是知道的,陛下在病中呢,自然立即驳回。
杜诚虽还能说话,脑袋到底有些昏沉,也不说其他的话,口中只说自己要见陛下。
这事儿可就难办了,按照大宋律法,只要敲了登闻鼓,挨了板子,不管此人是何要求,哪怕要面见陛下,都得满足。
先帝那会儿,有个无儿无女的老头丢了一头牛,闹到宣德楼前,敲了鼓,挨了板子,死活要见了先帝才算。
先帝也见了,觉着老头不容易,不仅出言宽慰,赐药赐饭,还派了禁兵去给他找牛。牛最后是找到了,被同村一个无赖给杀了吃了,先帝下令流放无赖,还给老头送了十头牛,更专门请人照顾他,为他送终。
老头死后,先帝还感慨一番,为他写了几句词,更叫人将那十头牛好好照料。
这事儿惹得人人都赞先帝爱民亲和。
更不提太祖那会儿,可以说,前头两位皇帝做的事留下的影响都甚好。杜诚这般要求见陛下,官员还真没法驳。
外头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官员心中痛骂杜诚出现的时机不好,也只能掸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进宫禀报。
赵世碂也没料到杜诚竟然有这胆子,有这魄力。原先看杜诚一直没出声儿,他还当杜诚胆子小,正准备用其他法子呢,反正赵琮不在开封,过几日再去激杜诚也不急。
哪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杜诚就这么杀过来了。
不见也得见,这是大宋律法,赵世碂以陛下病中为由,叫官员将杜诚抬到福宁殿,隔着隔窗与帘子见。
登闻鼓院的官员擦了擦汗,见那位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十一郎君没怪他,他狠狠松了口气,出宫就叫人将杜诚抬进福宁殿。
杜诚被打得根本坐不了,也立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茶喜还专门在地上给他垫了垫子,好叫他趴得舒服些。杜诚心中感动,更觉着要好好回报陛下。坚持跪起来,朝陛下躺着的方向磕了个头。
赵世碂出声道:“起来吧,陛下尚在病中,不好见你。但陛下就在里头,你不惜挨板子,也要敲登闻鼓,想必是有大事。你说吧,说了,陛下都能听着。”
杜诚点头,小心从怀中掏出他这几日辛苦搜集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草民杜诚有要事禀告陛下,烦请十一郎君转呈陛下。”
“你等着。”赵世碂接过去,装模作样地转身进内室。
登闻鼓院的官员在一旁作陪,见十一郎君这样慎重,再度暗暗擦汗,幸好还是进宫来禀报了。眼瞧着陛下十分看重此事!他若是不报的话,不知是什么下场呢。
杜诚则是满脸期待地遥望着陛下的方向。
赵世碂走近内室,展开杜诚呈上来的东西,倒也有些佩服,杜诚花了不少心力,整理得十分全面。
他在里头待了会儿,出来道:“陛下都看过了。”
杜诚面上的期待更多。
赵世碂心中却也在琢磨,不知此事该如何办才好。要他说,赶紧下令处死易渔得了,只是易渔到现在还关在开封府的大牢中,得陛下的旨意,谁也不许见。
他这么一琢磨,不说话,杜诚就有些急,已到陛下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他不由就道:“十一郎君,敢问陛下如何说?易渔此人实在恶极!他不仅杀自家小厮,夺取他人辛苦成果,挑拨朝中官员。他还给许多官员送礼啊!杜誉杜相公,与前淮南东路转运使林白,都是受此人诬陷!他与郑桥联手,陷害真正一心为民的好官!”
在旁作陪的官员一听这话便是大愣,怎的那些事情也与易渔有关!
茶喜等人也不由愣住了,先前淮南盐城那事闹得十分过,陛下更是为了此事亲自去了一趟淮南,一趟回来,折了多少官员?就连杜相公都折了,如今却说这些事都是出自易渔之手?!
赵世碂不防他就直接这么嚷嚷出来了。
杜诚激动道:“陛下!这些都是证据!草民恳请陛下严惩易渔!只有严惩此人,才对得住那些所有被他陷害过与拿了命的人,也才对得住大宋律法!”他说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又挣扎起来直磕头。
福禄赶紧上来,拉住他,劝了几句,却也劝不住他。
赵世碂暗叹气,开口道:“陛下自是要严管此事,只是陛下身在病中,急不来。”
“是是是!”杜诚点头,“陛下的身子要紧!但请陛下先将易渔全家关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