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心能干的先生,向来信的过,哪经得住这么连审带吓的。
师爷甲:夫人圣明,靳公子,你去白河沟村订的货,出事了倒来问别人,天地良心,订货的没错,难道算帐的就有错吗?我看,你还是赶快把大人请回来。
其他几个师爷和文吏也都缓过劲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靳鹏站在中间,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难以分辨。
靳鹏一跺脚,带着河兵们扭头就走。
靳夫人连喊他几声,也不回头,骑上马走了。
8、山路上、日、外
一个坡形的山道上,现出几辆牛车,后面的牛车络绎不绝。上坡的时候,人拉牛拽,号子之声不绝。
牛车上的蒲包里露出青条石。
9、河督府库房门口、日、外
靳鹏阴沉着脸坐在外面,破天荒地穿上朝服。天气很热,他的汗水不停地渗出来,他也不擦。四周的河兵们忐忑不安地盯着他。
人人刀剑在手,如临大敌一般。
号子声越来越近,前排的车队已经在仓库门口停下来。靳鹏站起来走过去。
白河沟村的族长是个壮硕的老汉,从牛车上跳下来,手里捏着一根旱烟杆。族长满脸笑容地冲着靳鹏作揖。
族长:少公子安好。
靳鹏:(面无表情地)叫大人。
族 长:(愣了一下,陪着笑)是是是,请大人的示,现在就卸车。靳 鹏:(看着齐刷刷的村民们)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族 长:(没意识到靳鹏脸色不好,喜孜孜地)半年多没下来钱,今天结帐,村里的汉子都来了,进城给家里婆姨娃娃捎点家用,可得感谢靳大人,村里除了出石头,种庄稼吃不上饭。
族长只顾唠唠叨叨地说,靳鹏也不理他。
靳鹏看着白河沟的村民们,已经在地上铺好滚木,将青石条从牛车上卸下来。汉子们喊着号子,青石条在滚木上前进。
河督府仓库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一排河兵站在门前,手按刀柄,眼睛斜倪着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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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乱糟糟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气氛逐渐变得紧张。
族长看着靳鹏,靳鹏没说话,站起来一伸手,有个河兵递给他一柄大锤。靳 鹏:把蒲包打开,验货!
两个河兵应了一声,打开一个蒲包,靳鹏一锤下去,火光飞溅,铁锤反弹起老高。两个河兵又开始打开第二个蒲包。
好多村民看着族长,族长也紧张地凑过去,和几个老头嘀咕起来。靳鹏连验了五六块,都没问题,满脸是汗,已经急躁起来。
族长小跑着到了靳鹏跟前,陪着笑扯他的袖子。
族长:大人,借一步说话。(看靳鹏没反应)历来官家修堤,都是白河沟村出石料,规矩
都是懂的,大热天的,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装车之前验过,石头总不能变成泥巴吧?靳 鹏:验过?
族长:(小声地)老大人照顾白河沟村,我们不能没良心,按规矩,二八?村里人总得
拿个辛苦钱,要不然,三七,再加一成?
靳 鹏:(一把把他推开,大声地)想贿赂我,我要你的脑袋!这一嗓门把老族长吼得三魂七魄都吓掉了。
靳鹏提着大锤指挥河兵继续验货,又拆开一个蒲包,一锤下去,石头浮脆如泥土。靳 鹏:这就是你们白河沟的石头,自己睁开眼看看,你们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村民们轰地一声炸了,乱七八糟地吵成一团。
老族长蹲在碎裂的石头边,拣起一块来用手一搓,果然粉碎。
族长:(也急了)你们河督府使什么妖法,好好的石头,怎么变成泥块了?咱们找老大人
讲理去!
靳 鹏:(冲着河兵们,大声地)把白河沟的人都给我叩起来!河兵们“喳”了一声,上去就绑人。村民们骚动起来。
村民们一听,更是激愤了,拢成一团往外冲。河兵人少,眼看就炸了营。靳鹏也急了,拔出剑来,冲进人群。
靳鹏:(大喊)谁也不许动!
人群乱成一团,骂什么的都有,像个大雪球一样推来挤去。人群里响起一声尖亮恐怖的哭嚎:“死人啦!”人群倏然分开,周围的河兵们也愣住了。
老族长愣了眼睛,举着两只手,靳鹏手里的剑穿透他身体。靳鹏也吓得把手松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老族长努力地还想挣扎一下,带着剑轰然倒地。靳鹏眼前也一黑,感觉四面哀声四起。
10、山路上、日、外
靳辅、郭河叔,还有两名官员,及几名河兵,骑马狂奔。尘土未落,人影已经过去了。
11、河督府门口、 日、外
河督府大门紧闭,灵幡、白旗,一身丧服的村民们挤在门口哭丧。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远处,马蹄声传来,靳辅一行人到了门口,下马。
村民们围过来,小孩哭喊着,妇女磕头:“大老爷作主啊!”河督府的大门打开,出来几个河兵,抢出一条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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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靳辅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走进去。
12、河督府的院子里、日、外
靳辅浑身都湿透了,喘着粗气一路进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门口站了一排配刀的河兵之外,好像其他人都藏起来了。花厅门口,站着一个县令,见着靳辅,老远就迎上来。
县令:下官知县程学浦参见总督大人。
13、河督府花厅、日、内
程学浦扭捏不安地坐在靳辅的下首。靳辅面无表情地听他说话。
程学浦:总归是刁民不好,老大人待他们恩德深厚,不旦不知感激,反而闹事。老大人可怜下官,实在是官卑职微,地方上出了命案,老百姓闹上来,也不敢不理。让首府知道,参上一本,可就不妙了。
程学浦抬眼偷偷观察靳辅,发现靳辅没什么表情,大着胆子往下说。程学浦:还得麻烦少公子到衙门里走一趟,下官一定不委屈他——
程学浦还要嘟嘟囔囔往下说,靳辅神思不属,站起来就往外走。靳辅走了几步,才想起屋里有人。
靳辅:现在就把人带走!
14、河督府门外、日、外
河督府的大门打开,村民们的哀声一停。
出来几个衙役,挤开一条道,两个衙役押着靳鹏出来,靳鹏面色沮丧,不肯抬头。在靳鹏后面,跟着千恩万谢的程学浦,冲着院里的靳辅作揖。
程学浦钻上轿子,带着衙役和靳鹏逃也似地跑了。河督府的门没有关上,村民们大着胆子往里看。
靳辅站在滴水檐下,目光散淡,好像看着天边外很远的地方。
15、河督府靳夫人的房间、日、外
靳夫人躺在床上,宝日龙梅坐在床边安慰她。小福端来汤药。
宝日龙梅接过汤药,靳夫人无力地摇摇头。
宝日龙梅:(把药放在一边,故作轻松地)靳大人一回来就没事了,夫人忧心成这样,倒让
人家说是你把孩子惯坏了。
靳夫人:(无力地苦笑)我要真惯过他,倒也好了,这孩子脾气跟他老子一样,硬梆梆地,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跟着他爹受了这么多罪,又干出这种糊涂事出来——(说不下去了)要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我就不让他走——
宝日龙梅:靳大人的圣眷这么好,皇上如此看中他,总会手下留情的。
靳夫人:你不知道,自从皇上让他做河道总督,他自己死都不害怕,还会在乎儿子吗?还不如当初不出来做官,在家里做个贫贱夫妻,倒能活得长久。
宝日龙梅沉默了一会儿,强言欢笑。
宝日龙梅:就算靳大人不替公子说话,陈二爷也不会坐视不管,保一本上去,难道皇上会不准吗?何况朝廷里还有恕罪银子一说,有我在,夫人不必忧心。些许银子,能买公子一命,这个忙,我总帮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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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靳夫人看着宝日龙梅,欣慰地点点头。
16、河督府花厅、日、内
靳辅、郭河叔两个人蹲在地上,地上一张大蒲席,里面都是碎裂的青条石。靳 辅:白河沟的石头,历来以坚固著称,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郭河叔:要说靳鹏贪污,我看他也没这个胆量。年轻人气盛——
郭河叔还想说下去,被靳辅阻止。
靳 辅:先把石头的事情查清楚,明天你带人去白河沟村,务必要查个明白。郭河叔:是。公子——
靳 辅:(截断他的话)你不要管他,我自劾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小畜生犯了罪,有国法。郭河叔:(恭敬地)是,大人安歇吧,先睡一会儿,千头万绪,总要一件一件地办,身体累
出毛病来,可就什么也办不了了。
靳 辅:(瘫坐在椅子上)倒也能睡着啊,天一还没信儿吗?郭河叔:已经一个月没有二爷的信儿了。
靳辅:(坐直)我怎么不知道?
郭河叔:练水军的事情一忙,也没告诉你,以为二爷在路上来往通信不便,最后一次说是到
了骆马湖。
靳 辅:行文给王登选。郭河叔:是。
17、河督府的大门口、清晨、外
大门打开,郭河叔带着几个河兵出来,刚迈出门坎,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郭河叔低头一看,是个又脏又臭的乞丐,躺在河督府门口。
郭河叔:嗬,真会找地方,靠着墙跟睡,不怕踩着你呀。
躺在地上的乞丐没动静,一个河兵上前探探鼻息。河 兵:还有气。
郭河叔:快,抬进去,灌水。
两个河兵抬起乞丐,忽然一个河兵叫出声来。河 兵:这不小毛子吗?
郭河叔凑过来看,果然是小毛子。
18、河督府的院子里、清晨、外
小毛子躺在石板上,一瓢水泼在他脸上。小毛子醒过来,看见一堆上站在他身边。小毛子“哇”地一声哭出来。
19、河督府宝日龙梅的房间、日、内
宝日龙梅正在对镜梳妆,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地。
宝日龙梅站起来往外走,正碰见小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小 福:小毛子回来了,把二爷——丢了!
宝日龙梅:(一怔)你说什么?
20、一间柴房里、日、内
陈潢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柔软的稻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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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外面的门“吱呀”响了一声,陈潢想坐起来,阳光刺眼。
他呻吟了一声,又重重地躺下,这才发现自己脑袋上包着布。
进来的人是那个老河工,他盘膝坐在陈潢面前,小心翼翼地揭开他脑袋上的布。老河工:先生醒了。
陈潢:(声音微弱)我在哪儿?
老河工替他换布的时候,触及他的伤处,陈潢呻吟了一声,又晕过去。
陈潢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柴房里。黄昏时分,四周是鸡鸣犬叫之声,显得安乐和平。
柴房门口支着一个小火炉,冒着红蓝色的火光,煮着一罐药。那个老河工盘膝坐在炉前,用破扇子不急不徐地扇着火。
一个中年人撩袍从外面进来。老河工:(恭敬地)三爷。
中年人掀开瓦罐,看看药的成色,在光影里,正是朱三太子。朱慈炯:先生醒了吗?
老河工:一直睡着。
朱慈炯:镇上好药太少,虎骨、麝香要到山东利生行去买,补血的当归、红枣,补气的茯苓
托人从开封带。老河工:是。
朱慈炯接过瓦罐来小心地沥汤。
朱慈炯:(从腰上取下一块龙文佩递给老河工)你跟当行的伙计们说,这是我祖传的汉玉刚
卯,避邪用的,多出点银子,买药的事儿马上吩咐人去办。老河工:是。
老河工托着玉出去。
朱慈炯端着碗走到陈潢床前。
陈潢翻了个身,呻吟了一声看着他。
朱慈炯:(惊喜地笑道)先生醒了,有什么话吃了药再说。陈 潢:(声音极低,迷迷糊糊地)多谢。
朱慈炯微笑着不回答他,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陈潢吃了几口,又迷糊过去。
21、上书房、日、内
明珠、索额图坐在炕上,围着炕桌看折本。高士奇抱了一摞折子从外面进来。
高士奇:这都是施琅上的练水军的密折,(每个人分了几本)先看看,皇上一会儿问起来,
总要有个回话。
明珠:(一边漫不经心地翻,一边斜觑着索额图)临时抱佛脚,军务上的事,看看就行了,
倒是靳紫垣的儿子杀人一案,非得议个法子出来。
索额图:(拍拍折子)法子不用议,现成的,大热天的,高相自己抱折子来,图个什么?咱
们往上报,靳紫垣襄助施琅练水军有功,他儿子的事议个宽免就行了。
高士奇:(被人看穿也不以为意)我可是没拿河道上一分银子,靳紫垣一边治河,一边还得
管着练军的事,拍拍良心说,功劳不小,找谁替换他,我还真想不出来。
明 珠:想办法让老施写折子来保,还有陈天一,从下面往上保容易,皇上好说话,咱们也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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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索额图:(点点头)我看让六部议一下,靳紫垣的功劳有目共睹,别让人说咱们上书房包庇
纵容。
高士奇:(着急地)我们倒好做人了,万一六部议下来,把靳紫垣的儿子定个斩立绝,皇上到时候可就张不开嘴了。
索额图和明珠互相看看,外面忽然传来康熙的声音。康 熙:陈天一的折子到了没有?
康熙带着李德立挑帘进来。三个人赶紧下座行礼。
康熙抬抬手,三人分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