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何元纬的声音,苏时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前走,却被几个记者拦住,打着手势示意他回头应答。
苏时回身,朝何元纬望过去。
何元纬蹙了眉走向他,居高临下地站定,目光落在他身上。
衣袖被人扯了扯,苏时回过头,他的辩护律师正朝他做着戴上助听器的动作,又歉意地朝着记者淡淡微笑:“对不起诸位,我的辩护人三年前受过伤,听力一直在下降,现在已经不足一成,可能没办法回答大家的大部分问题了……”
苏时才把助听器重新戴上,恰好听见他的发言,不着痕迹地微微挑眉。
他的回答恰到好处地模糊了关键时间点,很容易就叫人怀疑自己在三年前就已经听力受损,一个听力出问题的人,显然是很难完成一首难度级别相对不低的钢琴曲的。
看来天娱的准备也很充分,无论自己打不打这场官司,胜诉的希望都堪称渺茫。
重新望向何元纬,对方的神色也恰到好处的缓和下来,同情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你生了病,很抱歉。我们都是音乐人,失去听力几乎意味着彻底失去创造的能力。我知道那种痛苦,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这首歌,我愿意把它送给你。”
他的语气显得十足诚恳,说出来的话却无疑将宫徵羽陷入更无可置辩的境地。
果然是系统商店非卖的金牌特效,24个小时还是很值得的,如果能用在刀刃上就更好了。
苏时稍觉安慰,却毕竟仍觉惋惜,抬起头望着他,语气稍硬下来:“这是我的曲子,我不需要何先生送——”
话还没说完,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响。
他身边的人大都知道宫徵羽不爱戴助听器,多半是给他发短信,罕有会直接打电话找他的时候。苏时心里一跳,把电话接起来,果然隐约听见了男童奄奄一息的哭声。
想起剧情简介那几行冰冷的文字,苏时面色微沉,一手举着电话,强行分开众人:“我还有事,失陪。”
正式世界的剧情是可能发生变动的,任何一个细微的改变,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苏时不敢耽搁,拦了辆车往男孩的家里赶过去,一边拨出了求救的电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忽然离场,落在旁人眼里,自然越发显得没有底气。
望着那个匆匆离去的单薄背影,何元纬眼里不着痕迹地显过些许得意,也示意采访到此结束,被经纪人护着走向准备好的保姆车。
*
警车和救护车及时赶到,把人救出来时,那个叫沈飞的男孩子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作为报警人,苏时也被带去警局做了笔录。
沈飞是诊所里最小的患者,起先是因为有自闭倾向被送来治疗,宫徵羽偶然间发现了他身上的青紫伤痕,反复追问,却始终没能得到答复。
那个孩子始终不信任身边的人,对宫徵羽也从来都是冷漠以对,这一次或许也是怕得狠了,才会给他打了电话。
简单做了笔录,苏时就被准许离开,却也没来得及回家,而是先去医院看了那个男孩子。
瘦弱的男童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连的尽是仪器管子,半阖的眼睛一片黯淡,只在看到他出现时,还隐约显出星点水色。
重症里花钱如流水,加上男童的生命体征还没有稳定,宫徵羽这几年过得原本就拮据,补上了之前的欠款,卡里就只剩下了几千块钱。
“哥哥……”
男孩的声音细细弱弱,艰难地牵住他的衣角,嘴唇微弱翕动:“我会死吗?”
“你不会死的,哥哥来想办法,你一定能活下去。”
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头顶,苏时耐心地缓声开口,走出监护室,目光却渐渐沉下来。
两件事原本没有关系,凑在一起只是碰巧。宫徵羽无门无路,平时又深居简出,如果不是正巧遇到这件事,根本拿不出五十万来。
天娱这五十万,救了沈飞的命,也彻底摧垮了宫徵羽最后坚守的根基。
忙碌了大半天,才终于将医院一头交接妥当。苏时走出医院,见到陌生的黑色轿车停在路口,微挑了眉,眼里蓦地闪过些利芒。
这还是头一次,他所收到的任务包含了明确的不甘和反击。
《微光》不只是一首救赎的歌曲,它也是宫徵羽最后依然不肯放弃的反抗。只要这首歌能被梁轩逸唱出来,就一定可以彻底证明一切,就可以解开人们对他的误解,给那些抢夺他的作品的人以狠狠的还击。
为了不引起剧情的混乱,一切真相都不能在他生前被揭开。但同样的,他也必须保证梁轩逸能一路夺冠,碾压何元纬,保证《微光》能在决赛的舞台上被唱出来,保证在他死后,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只有两个任务同时达成,他才能顺利拿到这一次的经验点。
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任务。
忽然仿佛找到了当年的熟悉感,苏时站在原地,看着天娱的人朝自己走过来,眼里隐约显出些警惕戒备。
“宫先生,请别误会,我是天娱的经纪人何东,特意来和您讨论有关庭外和解的事宜的。”
来人带着矜持的笑意,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条件,似乎已经笃定他一定会接受。
“我们知道您现在急需用钱,恰好我们愿意替您支付这笔费用。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会一次性付出五十万,来换取这首歌的全部署名权,只需要宫先生帮忙发个声明——”
眼前的青年猛然抬头,一向温柔腼腆的眸子里蓦地显出浓浓怒色。
何东仿佛早有预料,神色平淡,只是将一张支票递过去:“五十万,是能救一条命的。宫先生心地善良,既然救了人,总不会忍心把人扔在医院就跑……”
光芒微滞,怒色渐渐散去,只剩下无所适从的茫然。
何东眼里带了胸有成竹的矜持笑意,将手中的支票继续朝他递过去。
“这是定金,今晚八点,我们公司会在微博上发出声明。八点半之前,希望宫先生至少能转发道歉——可以吗?”
天已经快黑了,夜风吹得他手中的支票哗啦啦作响,暗淡的光线里,青年的目光死死凝在那张支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