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烧炼明矾。这东西里肯定有金属,但我想了十七八个法子,都没见显著成效。这两天正在做比较试验呢,似乎可以换一味酸……对了,那套天平当真不错,度量神准,太有用处了!”说到自己的课题,甄琼立刻来了精神,噼里啪啦就是一通介绍。
这才是他真正的研究方向啊!当年纯阳子在白铜中炼出了恶铜,扶摇子在黄金中寻得了白金,这种发现新物,利用自然的本事,才是他们“金石派”的大道所在!只是这课题实在太复杂,只凭他一人之力,还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
韩遐:“……”
明明听那小道长说了一通,他怎么半个字都听不懂呢?韩遐无比尴尬的看向兄长,却见韩邈脸上笑容不变,只道:“炼丹重要,也不能轻忽身体。安平,去烧些热水,服侍甄道长沐浴。”
说着,他扭头对甄琼道:“今日早些洗洗睡下,明日再炼不迟。”
这根本不是劝说,而是命令。然而又饿又困,对着那春风般的笑容,甄琼头晕眼花,根本不知该怎么拒绝。反正丹炉刚刚熄火,也许明天再搞也行?他呆呆的点了点头,就被安平送去休息了。
韩遐在一旁看着,心底不由生出了些古怪。这哪是对恩人的态度?怎么比对自己这个亲弟弟还关切几分?他这兄长虽然整日带笑,但能让他真心以待的人,却少得很。这位小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直目送甄琼那歪歪斜斜的背影消失,韩邈叹了口气,哪想到只半个月,这小道就能折腾成这幅模样,看来以后要盯着他按时吃饭睡觉。原本还以为甄琼制玻璃时就够废寝忘食了,没想到他一钻研起丹道,竟然能跟着魔了一样。
扭过头,韩邈对上弟弟那双充满了疑惑的眼,一切心思立刻敛在了心底。微微一笑,他问道:“甄道长送你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甄道长:都带人来给自己磕头了,怎么能不给个见面礼呢。
韩邈:……(微笑)
韩遐:……(呆滞)
恶铜就是镍,白金自然是铂了。嘿嘿,小道长要提纯的就先保密啦=w=
第30章
韩遐一愣, 摸出了刚刚塞进袖里的东西。那是个纸筒, 模样跟大号的爆竹有点像, 摇一摇,里面似乎装了东西,叮当作响。又仔细看了看两端, 韩遐突然咦道:“这上面竟然装了琉璃。”
那纸筒的下方,果真都有琉璃,外面还附了层薄纸, 看不出成色, 显得有些古怪。为何要在如此粗糙的纸筒上装琉璃?这纸筒又有何用?
韩邈眉头微皱,突然道:“不如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这一下点醒了韩遐, 他晃了晃那纸筒,发现倒不出东西, 便转到了有小小孔洞的那面,凑在眼前看了起来。只是一眼, 韩遐就呆在了原地,喃喃道:“怎会如此?咦,动了!”
面露讶色, 他旋转起了那纸筒, 越是转动,越是啧啧称奇。过了片刻,想起兄长还在身边,韩遐赶忙递出了那纸筒,兴奋道:“阿兄你看看, 这物事还真有些古怪。艳丽异常啊!”
古怪不出奇,甄琼拿出的东西,就没有不古怪的。但是“艳丽”?看了看那灰不溜秋的纸筒,韩邈接了过来,也凑在眼前。这一看,确实让他心头一跳。只见小小纸筒内,光华璀璨,犹若一簇晶石开出了花儿。所有线条和颜色都精密对称,比最精巧的匠人勾勒的锦画还要天衣无缝,美轮美奂。手上一颤,那花儿又变换了形状,他忍不住也旋转起了纸筒,花朵开合,色线流动,竟然无一重复。
好在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韩邈只看了片刻,就停了下来,把那纸筒还给了弟弟。
“阿兄,这等贵重宝物,我岂能收下?”韩遐却不接过。就算是见面礼,这也太重了。
韩邈淡淡一笑:“既然甄道长能随手给出,就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事,安心收下便好。”
韩邈可比旁人更了解甄琼。那小道虽没什么贪欲,但是对钱还是颇为看重的。要真是值钱的东西,他根本不会送人吧?就如那白糖,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勺黄泥水的事儿,而且多半还不花自己的钱,属于借花献佛,才会如此大方。
韩遐却不明白其中曲折,又不好违背兄长,只能忐忑接下。迟疑片刻,忍不住又道:“阿兄待这甄道长,实在有些不同。怕不只是因他对祖母有恩吧?”
他不了解甄道长,却了解自家兄长。如此亲近这小道,真不像纯粹的报恩。但说他是图谋什么,又说不上,实在让他好奇。
韩邈笑了笑:“的确不止因恩情。我视他如兄弟,你也当他是兄长便好。”
他这弟弟,跟他有些不同,颇有些君子风范。若只说白糖、花露、玻璃能换来的钱财,反倒会让其心生芥蒂。如今韩邈确实把甄琼当做了家中的一份子,也有心供他潜心修道。至于时不时冒出的新奇玩意,他好好收拢,留出分润便可。
如今韩邈倒也有了几分自信,能把这小道照顾妥帖。不会让他有了钱,就生出离开的念头。而要留住人,家人对甄琼的态度,也尤为重要。
韩遐一时有些无语。这小道看起来比他还脸嫩,怎么就平白又多了个长辈?然而长兄如父,韩邈说出的话,他不会不听。垂眸又看了眼手中的宝物,韩遐点了点头:“小弟记下了。”
韩邈笑了笑,带着他出了小院,边走边问这一年来在书院的见闻。韩遐立刻振奋精神,说了起来。岳麓书院确实和其他书院不大相同,不但重视经学,更重格物致知,先代山长还是个有教无类,一心育才的大儒。对于西韩这种捐官出身的商贾人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听着韩遐的诉说,韩邈的眉头却不由有些微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读书读得太多,失了圆滑。君子欺之以方,以后上任为官,不见得是好事。
在自己身边,他大可慢慢指点。但是将来出任州县,难免会有些照顾不到。看来要为他选个贤内助了,最好是个机敏聪慧的闺秀,才能补上人情世故的缺陷。等明年孝期一过,他考上了解试,就能成亲。
须臾便想好了弟弟的大事。至于自己……韩邈摇了摇头。还是再拖两年吧,先让弟媳孝敬祖母,整顿家事便好。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一飘,忽的想起了后院那小道。如今都不在道观里住了,又不见他敬神,亦从不斋戒,岂不是个火居道人?那他会娶妻吗?这念头一冒出,韩邈唇边就不由泛起了浅笑。甄琼怕是不懂如何跟女子亲近……
“阿兄?”
耳边传来了弟弟的呼唤,韩邈立刻回神,微笑道:“你旅途奔波,先回房歇下吧。这两天多陪陪祖母,让她安心。”
韩遐听话的答允,下去休息了。韩邈却转过头,看了眼远处的小院。
还是得找个时间,问清楚才行。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甄琼挣扎着从温暖的裘皮被褥里爬了出来,被冷风一激,才想起自己做到了一半的实验。
卧槽!这是被人施了迷药吗?他飞快穿上衣服,也顾不得洗脸刷牙,飞奔去了丹房。还好昨日提炼出的东西没用损坏,忙活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把该收拢的东西都收了。刚松口气,肚子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甄琼一把按住了腹部,挣扎着喊道:“安平!”
“怎么了?”推门而入的,并非安平,而是韩邈。见他那副模样,眉头一皱,“你胃痛了?”
“不……不是,就是饿了。”甄琼傻在了当场。韩大官人怎么来了?
从昨日申时睡到现在,能不饿吗?韩邈叹了口气:“去洗把脸,饭已经备好了。”
昏呼呼跑去洗了脸,刷了牙,等甄琼回到客厅,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碟。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清淡的小菜,羹汤。甄琼也是饿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猛塞,刚压住下心慌,就发现能吃的已经被他吃了个精光。觉得自己还没饱,甄琼举着筷子,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不可暴食。等下午再用点心吧。”韩邈面不改色,拒绝了这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