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实心实意的感谢,赵顼也难免有些开怀,笑道:“边地也许农垦,若是道长的田亩能多收些粮食,也能为朕实边。”
“粮食肯定是会种的,不过我还是打算多种点棉花。若是出产了,还要织棉布,制棉衣呢。”甄琼美滋滋道。
赵顼:“???”
怎么不种地反而种棉花?棉衣又是什么?
“这棉花,不是南方才产的吗?棉衣又是何物?”憋了许久,赵顼还是忍不住道,
“塞外也有棉种,我家韩大官人从西域寻来了良种,肯定能种活的。至于棉衣,就是把棉花弹松,跟丝絮一般塞进衣裳里,作为冬衣最是保暖了。”甄琼想了想,还大方道,“若是官家给军队采买棉衣,我定卖的便宜些!”
赵顼:“……”
别人讨好天子,不都是进贡吗?到这小道面前,就成了打折,还真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这小道是个不肯吃亏的,说不定种棉花真能来钱?再者他将来可是要打西夏的,那边天寒,若是能有代替丝絮、皮裘的棉衣,对于用兵也有利啊。要不他也开几个皇庄,试着种些棉花?
大宋的天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拆除最后一个隐患。青苗法弊病实在太多,也是引发旧党围攻的关键。如果没有这个,会不会让朝廷局势更为和缓呢?
第177章
折腾了数日, 国库券的兑换刚宣告结束, 高门大户就急匆匆派出管事, 前往秦州。几千亩地,就算对他们而言也是一大笔资产,如今又有大胜, 虏获良多,指不定还有便宜的劳力,可不正是垦荒的好时机吗?
虽说有不少人是炒国库券入套的, 但是秦州之地的好处也是明眼人都看得见。这可都是连成片的田亩, 能使用三牛拉的大犁翻耕,以镰车收割, 连农户都不需太多。秦州还有牧场,耕牛也比中原便宜, 朝廷竟然还下旨不收牛犁之类的赋税,更是让人喜上眉梢。若是能再修些水利, 耕种个三五载,也是传世的家业了。
这种消息,让之前未买到国库券, 又不愿被吃进高价债券的权贵们扼腕不已。恰巧又有小道消息传出, 下次国债可能会质押马场。那可是马场啊!大宋缺马谁人不知,若是能得一块地圈地养马,还不是赚到盆满钵满?于是这券尚未问世,就已经有数不清的人翘首期盼。
如此风潮下,之前反对熙河开边, 认为王韶兴边事是为大宋树敌的人都少了。不知多少朝臣开始称赞王韶用兵果决,乃是大宋第一等的战将。且不说带兵如何,这人可是二甲的进士出身,总不能跟面有金印的武夫一个待遇吧?
这因利而变的朝堂,自然也让一些人烦闷坏了。御史大夫司马光正在其列。原本众议汹汹的新法,一条也没拦住,就连最让人诟病的“募役法”,也被那“地球自转”的邪说引去了注意。现在又有大胜和开边垦荒,更是让人心难安。朝廷官员逐利如蝇逐臭,这哪还有君子气度?哪还有士人操守?
可是偏偏,连肯听他直言的人都少了。比起国事,更多人只关注眼前利益。连之前对“募役法”大肆抨击的,这次都买卖了不少国库券,甚至有在边郡置产的。可是诸多新法中,又唯有这“国债”并非王安石所想,而是前任宰相韩琦的手笔。虽然同样不成体统,但是朝中不少人都说,朝廷借钱总比常平仓放贷要好吧?
现在弄得不上不下,简直让人如鲠在喉。打了胜仗,天子居然有了提拔他任枢密副使的打算。这司马光怎能答应?下来肯定是要在河湟连年征战,说不定还要打西夏乃至跟辽国再起刀兵。他这样的人,怎能做天子穷兵黩武的帮凶?!
“夫人,老夫怕是要自请出京了。”面对家中老妻,司马光慨叹一声。
张氏闻言微微一笑:“良人去哪,妾跟着便是。”
贤妻的话,也未能让司马光舒展眉头:“可惜朝中纷乱,将来说不定要惹出多大祸端……”
他岂能甘心?同样是三朝老臣,如今好友王安石已经简在帝心,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住持朝政,他却要避走外任,难免胸中郁郁。
张氏闻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良人在野,亦能为君分忧。若是朝廷诸公有甚失措,不是还要靠良人直谏吗?”
这话让司马光面色稍缓,微微颔首。若是去到地方,他也能亲眼看看这新政施行是否得当。若是不妥,自当如韩琦一般上书直谏,劝天子迷途知返。
心意已定,司马光不再迟疑,连上五道折子,以“不通财务”、“不习军旅”为由,推了天子的擢拔,自请出京。
这朝堂的,市井的纷乱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却有一户人家却没工夫打理远在秦州的田亩,反倒紧张兮兮的关注起了自家后院。
“这么久了,当真无事吗?”
屋中,韩遐急的团团转,冬日里满头都是虚汗,只恨不能冲进内室瞧上一瞧。
“头胎岂会那么快?你转的老身头都痛了,赶紧坐下!”一旁韩老夫人倒是不怎么着急,还有心情呵斥这沉不住气的孙儿。
祖母都放话了,韩遐再怎么担心妻子,也只能讪讪坐回了原位。不时就探头瞧瞧内室,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韩邈见状也安慰道:“有钱太医在里面坐镇,弟妹必然无事,你也别太焦心了。”
这道理,韩遐其实也是懂的。钱乙钱太医可是当今妇幼科的圣手,听说皇后生产时,都是他在旁看护的。现在被阿兄请来,只要不是太过凶险,肯定会母子均安。然而知道归知道,担心还是丝毫不减的。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妻子的哀嚎,简直让韩遐坐立难安。
汗湿的手在裤腿上狠狠擦了擦,韩遐又起身来到桌边,斟了杯茶,端给了坐在正中的甄琼,还不忘低声道:“兄长再饮一杯吧。”
甄琼:“……”
他今天都喝了十杯茶了!
然而不但是韩遐,就连韩老夫人和韩邈眼中都有浓浓的期盼之色,甄琼也只能硬着头皮又喝了下去。今天他穿得可是一件崭新法袍,郑重的可以直接去参加大朝会。在他左手边的桌上,摆着一支形如宝塔的避雷针,在他右手的桌上,则放着一个由酒精罐子叠起来的小山。据说宝应观最能护产妇平安,那么还有什么能比宝应观里坐镇的通玄先生更灵验呢?
于是甄琼就被韩家人请到了上座,锦衣华服,祥宝在侧。多喝几杯敬茶算什么,要不是面对活人不好上香,说不定他面前都要摆上香炉,插满线香了。
见甄琼又喝干静了,韩遐这才松了口气,坐回原位,眼巴巴向产房看去。甄琼则擦了擦额上的汗,他都被这小子感染的也紧张起来了。妇人生产当真这么凶险吗?甄琼对此可没概念,就连孩子是怎么生的都有些懵懂。但是送去产房都有一个时辰了,哭喊也断断续续传来,这老半天还生不出,着实让人忧心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身边。只见旁边坐着的男人眉头微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内室,模样虽说颇为镇定,但是放在身侧的手早已攥紧,鬓角也渗出了些汗。能让邈哥露出这般的神色,必然也是紧张的。
忍不住,甄琼伸出手盖在了韩邈的拳头上。韩邈身形一颤,转过头来,对上甄琼有些担忧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反握住了对方的手。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又同时望向内室。握在一起的手却未分开,像是支撑着彼此一般。
如此又难熬的又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甄琼又喝了六杯茶,婴孩的啼哭才在内间响起。韩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高声叫道:“生了?可是生了?!”
就见一个稳婆兴高采烈冲了出来,对几人道:“老身贺贵府有弄璋之喜!”
果真是生了!还是儿子!韩遐泪都快出来了,急急问道:“我娘子可还好?”
“好!头胎顺产,胎位也正,新妇当真是有福之人啊!”
那稳婆满嘴的吉祥话,哄得韩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立刻赏了喜钱。这等大好事,阖府上下都要打赏的,韩邈也不吝啬,吩咐亲信去散喜钱。韩遐则按捺不住,等钱太医出来后,就一头扎进了产房,看妻儿去了。
这种时候,韩邈倒是不便入内了。只能尽地主之谊在外面款待钱乙,还问了不少照顾产妇和婴孩的事项。待送走了客人,房内才算安顿好了。马三娘躺在里间休息,韩邈和甄琼则在外间,见到了这韩氏新丁。
瞧着围栏里浑身发红发皱,跟个小猴儿一样的婴孩,甄琼惊诧的瞪大了眼。孩子不都该是白白胖胖的吗?韩遐夫妻长得都不丑啊,怎地这孩儿如此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