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一路过去,你中意哪座城咱们就在哪里停下。你不必担心银两的事情,我自会去操持。”
知薇心情复杂,觉得被傅玉和养着是件挺不好意思的事儿。于是小声道:“我也会刺绣什么的,到时候挣点零钱贴补一下吧。”
她那样子像是在为未来的生活打算着,傅玉和看得心头一动,脑子里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不若就这么带她走算了。
可他终究重义气,做不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眼下讨论将来不过是说说而已,知薇的将来一早就被人定下,哪里还人转圜的余地。
马车行出一段路后,绕太湖往西北方向去,到了第二天傍晚才到常州。怕知薇劳累傅玉和便进城找了间客栈,安排两人住下。
知薇入城的时候见到有兵丁打扮的将士整装待发依次出城,看架势像是要出征,不免有些奇怪。待进城一看,商户大多已闭门歇业,街上行人几乎不见,还有士兵一路小跑着往城门口跑,脸上神情肃穆,看得人紧张不已。
知薇进了客栈,仗着自己是男儿身打扮,趁机跟小二攀谈询问。那小二倒是一脸平静,冲她摆手笑:“你莫怕,那是穆将军的兵儿。听说朝廷有意训练水军,穆将军带人往太湖去练兵,今日正好出城,倒叫你们撞上了。”
一听这话知薇才放下心来,可不知怎的,那些士兵严肃的神情总在眼前晃。女人特有的敏感叫她觉得,似乎有事情要发生。
她还想再打听两句,那边又有人叫小二过去添酒,知薇只得闭嘴。趁着傅玉和和掌柜的说话之际,她又侧耳听旁边一桌人说话。
那两人说的却是一桩最近在读书人间发生的事儿。一个胖子在那儿大口吃肉,一脸兴幸乐祸道:“那个曾子成,当初我便觉得他文采一般。不就仗着自个老子是个知府嘛,整日里招猫惹狗竟还能中解元?他那文章你又不是没看过,四个字,狗屁不通。”
旁边略瘦那个就劝他:“行了行了,你也别不服气了,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听说曾大人与总督冯大人私交甚有,他曾子成拿个解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有啥用,还不是叫人给查出猫腻来。哎你说,这回的事儿会不会闹大?”
瘦子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谁知道呢,科举舞弊可是大罪,牵连甚广啊。皇上如今还在江南,这事儿要捅到他老人家跟前去,那些个大人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说还是咱们小老百姓最好,发不了大财也倒不了大霉,喝喝酒吃吃肉,日子多美妙。”
“回头再到春兰院去听支曲儿,便更圆满了。”
两人随即说笑起来,知薇不想听那些污言秽语,加之傅玉和那边也说完了,便跟着一同上楼去。
他开了两间房,两人正好门对门。知薇进屋的时候傅玉和在后头叫住她,轻声道:“有事儿就叫我,喊一声便成。”
知薇冲他点点头,心事重重关上房门。
因前一晚没睡好,她这会儿便有了困意。胡乱在房里用过晚饭后便洗漱上床,本想一觉睡到天亮,脑子里却总有各种画面连轴转。出现最多的倒不是和皇帝在一起的情景,而是刚才那些出城的士兵。
当真是去太湖上训练水军吗?她找不出这话的破绽,可总觉得跟皇帝南巡一事脱不开干系。想想皇帝四处巡视,陪着的竟不是江南总督冯大人,反倒是比他官阶略低一级的两位,再联系刚才那两人说的话,显然是在暗示曾子成那个解元是靠关系得来的。
想想当初他连诗都做不好,一笔字写得不如女子好看,他爹又跟冯大人交好,冯大人又无故失了圣宠。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系了起来,知薇哪里还睡得着,恨不得立马起身去敲傅玉和的房门。
但身为女子该有的矜持还得有,她忍了一夜忍到第二日早上,终究是忍不住,还未吃早饭就想同傅玉和说这个事儿。
对方却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人多嘴杂,有什么吃完了上马车再说。
知薇觉得有道理,匆匆灌了自己一碗粥,拿了两个包子在手,催促着傅玉和快上路。因穿着男装,她的言行举止大而化之,现代人的一些做派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
傅玉和仔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准备回头向某人好好汇报一番。
上车之后知薇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一五一十都同傅玉和说了。对方却很坦然,只淡淡回一句:“若能查出舞弊案来,也算是一桩喜事儿。”
“皇上当真是去各地巡视?”
“皇上南巡正为此事,自然要到处走走。”
“那穆大人的那些兵?”
“操练水军之用。”
傅玉和言简意赅,知薇半天问不出别的花样来,最终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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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镇江依旧是往南京赶。
知薇也不知是不是早饭吃得急了些,胸口像堵了点东西似的。傅玉和什么都不肯跟她说,显然是有事儿瞒着她。她隐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索性坐那里细细回忆。
似乎就是从冯玉贞落水开始,皇帝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她当然不会蠢到以为皇帝是瞧上了冯玉贞,所以要甩了自己。
身为女人这点自信她还有,她看上的男人品味哪里这么差,会喜欢那种浓妆艳抹投怀送抱的。而且皇帝也从未对冯玉贞有过任何表示,言谈间甚至颇有鄙夷之色。
那为什么他就突然变了呢。真的吃自己和傅玉和的醋?
他倒不是头一回吃醋,那一次在寿康宫门前他怒气冲冲抓走自己,就因为她跟傅玉和说了两句话。他这醋坛子一直很大,但每每吃完之后都会待她不错,从不胡搅蛮缠。
这一回太反常了。
知薇前几天是叫他弄懵了,事情来得太快没时间细想。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只觉得不对,那根本不是她认得的皇帝。
难道皇帝叫人调包了?这显然太荒唐。知薇一下子变得坐立难安,恨不得回苏州去,揪着皇帝的衣领好好问问。
都怪当时他太过疾言厉色,把她完全唬住了,现在看来这里面必定有诈。
知薇突然掀开帘子朝四周张望。官道上人来车往还算热闹,这么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正准备放下帘子,突然听得身后一阵马嘶,然后又有人哭叫的声音。知薇就探头去瞧,正好瞧见一个年轻男子从马上跳下来,将受惊的老人扶起的画面。
旁边有一个似乎是他的同伴,两人打了声招呼,同伴继续往前,不紧不慢跟在他们的车后。
知薇不由皱眉,这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瞧着怎么这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知薇拉拉傅玉和的衣襟,冲他道:“傅大人,后头有个人似乎一直跟着我们。”
“不过是同路人,你不要紧张。”
“不大像,早上出客栈的时候我见着过他。”
“同住一家店往一个方向走也是常事儿,这边往南京的官道就这么一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