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娘怕她在陶丽芬跟前乱说,就劝她道:“绍妹妹同丽芬那么要好,都没听说过这事儿;灵素同丽芬一同搭伙做的买卖,也没说有这样的,你这又是哪儿听来的胡话!你自己想想,若是现在外头传你同哪个哪个如何,你又什么心肠?这样的话,真该少说才好!”
齐翠儿便撇嘴:“我可没同谁走得那么近……”
绍娘子道:“你是不近,可你天天在台下眼巴巴瞅着人家,又是笑又是叫的,不更该说?”
齐翠儿晓得这是说她听戏捧戏子的事儿,便嘟囔一句:“那哪儿能一样……”到底后来没再同陈月娘和绍娘子提过这事儿,不过自己听戏还是同从前一样痴迷。
回头陈月娘就私底下同绍娘子说起这事儿。她晓得绍娘子同陶丽芬交好,这齐翠儿如今能有这样日子,其实说起来还是靠的绍娘子。她们俩能做的事情,换个人也能做,可绍娘子若是不干了,她们可没别的地方再找这样的智多星去。她怕齐翠儿的话惹恼了绍娘子,便道:“翠儿的嘴就这样,你别同她计较。”
绍娘子叹一声道:“我晓得你的意思。我带她,一个是机缘凑巧,另一个也是你的情分,再来就是大家都是女人,我也不想看她叫个男人给害了,日子不好过。只是我就算带着她,也顶多叫她银钱上宽裕点儿,这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儿,还得看她自己!”
陈月娘便道:“她这人就这样!说丽芬的事儿,丽芬到底如何,那个瓦匠又如何,她哪里就知道得那么清楚了。不过因为自己受过那样的苦,所以就老觉着世上都是这样的人,说话就没个遮拦了。”
绍娘子良久不语,最后叹道:“可她现在不还是在走从前的老路么?难道现在她捧的唱戏的,不是惦记她的银钱?不过没进一个门、没在一张床上睡罢了。她要真在意别叫人骗了钱去,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陈月娘也不好说后头的话了。——齐翠儿年纪又不大,遇不上合适的人,可她还是怕寂寞的,所以要去听戏看笑话往热闹地方凑;她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心里又还是信着美满姻缘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为才子佳人的故事痴迷至此了。
可这话没法儿说!
绍娘子还私底下问过灵素,关于任丽芬同姚瓦匠的事情。
灵素就从头到尾给她细说了一遍,绍娘子笑道:“我是听人胡乱传了两句,心里不放心,才来跟你打听的。可听你这么一说完,我倒恨不得去劝劝丽芬,叫她好好考虑考虑,这人听着挺踏实,过日子又有打算,也算难得了。”
不过说笑,这样的事情,绍娘子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过问的。——由来姻缘最难牵,好了是缘分,孬了怪媒人。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买卖,绍老板是绝不会做的。
灵素自然更不会提了。她倒不是也晓得这个道理,她是觉着俩搭档都有了身子,难道还要把第三个也送出去?!她又不傻!
如今她往城外铺子里去的趟数最少,不是瞧不起这买卖,实在是不得空。
这日难得去一趟,恰好杏妮儿过来送鱼干,灵素便问她:“你不去学堂么?”
杏妮儿上来见了礼,又笑道:“学堂是早上去,下晌他们有的去书楼里抄书,我不得空,就不去了。”
陶丽芬就道:“要我说,你早上去上过就得了,得空了自己看看书,写两遍,晚上的就不用再去了。一样的东西听两遍干嘛!”
杏妮儿笑道:“刚开始怕自己一遍听不懂,所以早晚都去。现在倒是不用了,不过我爹只能晚上抽空去上课,我就跟着去了,要不然一个人在家也怪没意思的。不过如今我把果子叫我家来住了,这样晚上我就不去上课了,她下晌都在楼里抄书,还能给我讲点别的。”
陶丽芬道:“是上回那个同你一块儿过来的小姑娘吧?瞧着人挺不错,一块儿作伴挺好。”
杏妮儿道:“就是她!她可厉害了,去年是书楼里也得奖,学堂里也得了奖的。我还是一天上两回课的呢,却不如她。”
说起自己的好友,杏妮儿就说不完的话。又说果子如今在书楼里挑了最难的律令在抄,她还不止是抄,她一边抄还一边记,有读不懂的还去查书,查不到就问先生。
“她说啊,这事情就是要做开始觉着有些费力的,之后慢慢慢慢就变得熟练了,游刃有余了,再往觉着有些费力的地方去,这么一档挡地往深里学,就跟夯土似的,就能一点点扎实起来。我也跟她学,现在每个月做一样婶子们教我的菜色点心,做熟练了再学新的。”
陶丽芬连连称赞,又道:“丫头,下回你正儿哥哥过来,你也给她说说这道理。我看他读书是读书,先生说念多少遍他也真跟着念,瞧着却跟念经似的,恐怕丁点用也没有!你给他讲讲这怎么读书用功才对,叫他也受受教导!”
杏妮儿又笑又摇头:“正儿哥哥是正经读书的,我们哪里能教他!”
倒是一边的灵素心里直叹,如今来书楼里讲过课的几个先生,包括七娘,列出的名单里头都有果子这孩子。只碍着她年纪小,得等她读完今年的高班再说。
“聪明人其实不少见,只是还有句‘聪明反被聪明误’呢!难得的是这么点年纪,又聪明又踏实,不骄不躁的,还如此自律。人呐,真要想做点什么事情,这‘自律’两个字可太要紧了!这孩子你得给我留着,往后我带在身边教!”
灵素听了七娘这话,瞧她面上神色,莫名就想起了当年的黄大娘。
第376章 有限
因今年进学堂的孩子多了, 想必上书楼抄书的人数也会相应增加, 灵素同方伯丰商议了一回,特地预备了一笔银钱, 打算用在这里。
结果却同他们想的全然不同。确有不少孩子也来书楼抄书了, 只是没几个坚持过半个月的, 更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上年来这里抄书的孩子们, 也有不少不常来了。
灵素觉着稀奇,就特地在书楼里待了几日。这天有个好些日子没来的孩子过来书楼, 领了抄书的活计,看了一会儿还是还回去了。只在那里坐着借了本书翻看, 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儿, 一会儿就又起身准备离开。
这孩子年岁稍大, 瞧着也有十四五岁的样儿,灵素见他要走, 便上去说话。
问起如今怎么不抄书了,这孩子笑道:“上年没什么事儿, 如今事儿多了,就静不下心来了。”
灵素有心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儿, 又怕不太合适,结果孩子自己说了:“听了几回书楼里的课,原来还有这么些差事可做, 都想不好干什么了!如今我早上去学堂, 下晌就各处瞧瞧去,刚寻着一处商行里帮忙点数记账的活计, 隔两天去一回就成。今儿是不用上工,就过来书楼里瞧瞧。只是……唉,大概是动惯了,有些坐不住了!”说完挠着头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听说这孩子都寻着差事了,灵素便道:“这抄书也是为了能把日常学的用起来,你如今做的事情也一样用到这些,那就很好了。这本事总是越练越好的!”
孩子听了也很高兴,还笑道:“我也这么想呢!”
之后灵素又陆续问了几个,果然多半都是寻着差事了,便同方伯丰感慨起来:“这刚学了几个月,就能去当差了?”
方伯丰道:“大些的孩子认字是快的,要紧是练得多。所以当日来书楼里抄书的那几个,大概简单的读写算都没什么为难的了。”
灵素点点头:“幸好我问的多半都上午还在官学里读书的,这样一边学一边干着,倒也不错。”
只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官学那边的高班里头就又开始少人了。
知县大人发现此事,就把官学的主管叫来细问,这位就道:“上年来读书的,今年多半还都来了,进了高班的只一半不到。有几个开始去高班读了几日,就还回来从头学了。这高班里头的多半都十几岁上下,如今许多都寻着了差事做。渐渐的就不来上课了……”
知县大人跟着皱眉,又道:“你们……有没有去他们家里瞧过?”
主管一愣,只好摇头:“没……不曾、不曾去过……”
知县大人也顿了一下,一会儿道:“这刚学了几个月的,可不算扎实吧……”
主管忙道:“大人,这官学堂本来就教的认字算术的事情,同寻常的书塾所教全然不同。这些孩子们来学,也不过是为了往后过日子能多条路走,能寻个更合适的差事。如今虽只学了半年,可这能耐已经能用起来,能寻着可心的活计了,于他们而言,这读书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知县大人听了叹道:“也是,你说的也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