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2 / 2)

“后来我们也算是在宣城安顿了下来。我好歹有个举人功名,虽说那个年代查证困难,但还是在书院里谋了份差事,有份固定薪水养家。平日里训导学生,学院放假的时候就去烨城去找打听你们祖父和祖母的消息。

后来你兄姐也大了,各自成了家,日子一直就这么过着,虽平淡也还安稳。

只最近几年,家中有些变故。一来你娘早些年熬坏了身子,又惦念着樱儿,这几年越发不好;在有你们姐姐也是少小是日子艰苦,身子没养好,出嫁后一直没生养,婆家不喜,日子过得艰难。有一回正恰被我碰上……便做主让你姐姐和离归家了……

这些年家里有些余钱都被我在烨城和这边两地花费了,生活难免困难些,你嫂子和哥哥为此不大和谐。

五年前,我深感自己有些老了,精力不济了,便辞了书院的差事,一心出来找人,又做主把你兄嫂单独分出去自己过日子。

只你嫂子还是觉得咱们家是拖累,吵着要和离……”就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了。

楚溆听得简直比看戏文还惊讶,半天合不上嘴:合着这一家子颠沛流离到如今,今岳父没了差事、岳母成了药罐子、姐姐被嫌弃,哥哥也……

这个还不算,岳父身为人子,自己爹娘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这个做儿子的必须去寻找下落,哪怕找到明确尸骨无存的证据也好,那样才能给父母立个衣冠冢,不然万一人是不在了,这么些年连个祭奠也没有,可不是大事?

可另一方面,谁不抱着一线希望能找到活人呢?如果没尽心找就随便立了墓地,将来如果发现真相,那也是够呛……

另外,身为人父,他也必须去找自己失散的孩子,不管自己多艰难,这两项责任都是他推卸不了的。

这样的家和责任,若是说起来谁都能理解,但要天天一起过日子可不就成了负担么?!除非他假装失忆了,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然这两份责任就会一直压着他透不过气来。

楚溆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此时非常同情自己的老岳父了,这样一幅消瘦的肩膀上却扛着如此沉重的压力,而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还不肯让大女儿受委屈,干脆果断地来了个和离,楚溆真心为岳父点赞,换成是他都不一定能为儿女做到这样。

“爹出来了,家中怎么办?母亲和姐姐都是女子……”楚溆有些担忧了。

“不要紧,我交待了你们兄长照看一二,其实你们兄长也是无奈,家里的日子也要过下去。唉,要不是我每次出门他都悄悄给我塞几个钱儿,他们两口子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你们也不要怪他,他也不容易。”石诚叹息道。

“既然如此,不如岳父修书一封,承智着人送到宣城去,顺道接了岳母和兄姐过来一家团聚?尤其是岳母,只怕不好多耽搁了,真有个什么闪失,樱樱怕是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了!”

石诚感受得到这个女婿的诚意,原本他想见到女儿都好,并不想给女儿增加负担,免得像儿子两口子似的,使家里的情况再次成为别人眼里的拖累。

只要樱儿过得好,他放心地回去,也可以专心地去宣城找寻爹娘的尸身下落了,不过,眼下一来他舍不得刚刚见到的宝贝小女儿,二来也觉得这个女婿能帮些忙,找起什么要事半功倍。

他也不是那不知变通固执老头,如今有女婿孝顺自己也乐得松口气,说不定还能多陪女儿几年……

“爹?”楚溆真挚又执着的声音把石诚喊醒。

“好,就听承智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花开两朵

楚溆得了岳丈大人的应允,也不耽误工夫,连忙唤了人来伺候笔墨,自己也利落地下了车,把空间让给老爷子自己。

别说楚溆还带着楚家人的脑子,便是稍微有些脑筋的也能想到,老人回想此前的种种艰难甚至苦难,即便面上表现平淡,内心恐怕也无法平静。这个时候给老人家一个相对独立且安静的空间就十分必要,作为女婿,楚溆当然是识趣得很……

楚溆下了车,看着车队不紧不慢地碌碌前行,他站在路边负手思忖了一下,这才叫人去唤亲随幕僚中的卫讷。

卫讷在楚溆的幕僚里虽不及岳扬么引人注目,却绝对是楚溆身边排在前三位的心腹之人。

他在楚溆身边已有十来年,不论是在原来的老宅还是现在的辅国将军府都是特殊的存在。他无论冬夏都一身银袍,气质超然冷漠、身高腿长、姿态从容,脸上带了半张冰冷的银色面具,又兼他几乎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否则这绝对也是个令未婚女子着魔的好儿郎!

对于楚溆来说,卫讷虽不及顾梦蝶那般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却也有着少年时期就狼狈为奸,一起干坏事儿的情谊。所以,两个人不仅仅是主客关系,更是伙伴。

这不,楚溆要打点什么歪主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讷。

楚溆见卫讷过来,也不说话,只斜了眼睛递了个眼神儿过去,两个人便慢悠悠踱到了路边空旷无人的地方。

“说罢,什么事让你不去讨好老丈人,反来寻我?”卫讷挑眉略带戏谑地打量了楚溆一眼,就差拿把扇子摇两下了。

这倒不是他没有道具,这人的腰间可还真别着一把折扇,还是地道的精钢骨的,既是他随身的武器也完全可以当扇子使,只是不知为何没拿出来。

楚溆不搭腔,只负着手在卫讷眼前来回走了几趟,在卫讷爆发的边缘堪堪住了脚,细细把老岳父一家的遭遇和现状说了一回。

最后道:“……子语想必知道,夫人如今身怀六甲,乍见亲人悲喜交加,情绪很不稳定。先前驿站的房舍……”

楚溆说着瞥了卫讷一眼,卫讷便是隐在面具下也不由大惊:“难不成竟是夫人的手笔?!”

楚溆默默看了卫讷一眼,漫声道:“夫人只稍稍那么一激动……那一大片的院子就成那样了。”

“那承智的意思是?”卫讷面具后的眼神闪了闪,如果是夫人娘家普通的家长里短还用不到客卿们出手,但若是涉及到将军府一向低调的行事宗旨,那就不能不考虑了。如果再有什么事惹到夫人激动,可不一定次次都能用地动来遮掩的……

“所以,我打算请子语你带人往宣城走一趟,一来摸摸底,我总觉得老岳父说得轻松了些,实际上怕是不止这些难处,咱们细细访访;有什么要紧的先解决一下,不要紧的也有个谱儿。

二来把岳母和大姐接过来,还有大舅哥,尤其是那个搅家的嫂子要摸清了底,总不能给夫人留下什么隐患……”

卫讷面具下的冰颜也扯开一道缝隙,展颜道:“你说的很是。如今夫人的地位不同了,只怕有些人的想法也跟着有了变化,和离的还好,只看看手续是否办干净利索了,若果没有咱们好歹帮一把;至于大舅哥么,我自有安排,你放心吧。”

“嗯,”楚溆点点头,竟也不去问到底有什么安排,只继续道“还有,宣城的事完了,你再往烨城去,查找一下当年烨城失陷,原县令石镇一家的下落。如果不幸遇难,尸身可有着落。

岳父大人这么些年来多番寻找未果,我想一来是当年陷落的城池几乎都惨遭屠尽,剩下的人也不一定知情,二来,打了十几年的仗,有些地方根本来不及安排书吏记载这些,又或者战火中烧毁,以至于史料中断,找不到也是平常。

不过,我隐约记得,当年因战争所需,朝廷允许前线的州府调动下级官吏应急使用,过后补报手续;那时候很多地方丢车保帅,有不少下面的地方官都临时调换了职位,战火纷飞的哪里有什么补办手续的机会。所以……”

楚溆乜了卫讷一眼,他这也是受了老丈人那‘方言’一事的启发,想问题的角度不能太单一了。

“你的意思,也许你老丈人一直在原地找,可实际上要找的人已经换了地方?”卫讷淡淡扯了下嘴角“你放心,我既去了,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再不济也得打听个明白。”

两个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卫讷便领了将军府的令牌,自去准备了。

楚溆赶上车队,先去看了看石初樱。

见她已经打坐完了,便不见外地挤上车去,把岳父一家的近况挑挑拣拣地说了些。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如何说,还得揣摩着石初樱的心理。总不能让她再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