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灰尘乱飞子弹壳散落的工厂,脑袋上搭着肖凛递给她干净的毛巾,慢慢倚着生锈的金属架软着腿坐下来。抬头,便见到肖凛站在她身边,与他身前的警官,公司另外的下属助理说事。
昂贵的西装淋了雨被脱下扔到一边,白色衬衫上同样沾了雨水,只是穿着它的人身材笔挺而修长,在雨后淡淡的光线下半点没有狼狈,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裤,甚至有了意气风发的意味。
腿,对了,腿,肖凛的腿!
聂双双一把拉下头上的干毛巾,刷的从锈铁架上站起来,拉上肖凛的衬衫袖子,“小七,你——”
“嗯?”肖凛转过头,用眼神询问聂双双。
“你的腿,你的腿……”聂双双的脑子忽然就短路了。
她见着肖凛与人说完话,步伐矫健地走到另一边,从旁人手里拿来一块更大的毛巾,又拿来一瓶矿泉水,接着又步伐矫健地走回来。
聂双双心里一下子又惊喜又不可思友又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的,复杂的只会重复说那几个字。
肖凛拧开瓶盖把矿泉水塞进聂双双手心,手里拿着米色的大毛巾一点一点擦着她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我说过的。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警官与肖凛的下属见着肖凛旁若无人给聂双双擦头发的动作,眼睛都直了——这是肖总?这是刚刚拿着枪又冷又硬的肖总??他会亲自给女人擦头发?
残局收拾得很快,现场被暂时封锁,肖凛将干净外衣罩在聂双双肩头,揽着她走出工厂,踏着泥泞小道走上回程的路。
雨后天晴,乌云彻底散开。
这么段时间,聂双双也可算回过味来,她边走着,边压着自己的心情一脸严肃地转向肖凛,“肖先生。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对我解释下你两条腿的状况。之前所有状况都是假的?你装的?”
肖凛松了领带,解了领口的衬衫扣,想了想回答,“腿受伤是真的。不能行动是假的。”
聂双双停住脚步,瞪着眼望他,“那,那我不是被你骗了整整半个月?!亏我还每天想着不能刺激你,找鸡汤想着要怎么开导鼓励你,就连如果跟一个残疾人结婚,以后家里要装多少便利的设施都考虑过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不能行动是假的?!”
肖凛垂眸看着看着她气愤又委屈的小脸,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他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谁能想到你这么好骗。”
路上,聂双双听几个肖凛的下属讲述了整件事大致的前因后果。
ts集团内部一直存在派系争斗利益小团体,在肖驰从国外调回公司后有一小撮人终于坐不住了,开始了行动。几个月来,ts财报频频出现问题,项目推进迟缓,谣言四起,股价下跌——那些人的目的明确,联合起来把肖驰推上位。
肖凛早有察觉,然而那些人小动作不断,到最后却收不住手,直接动起了让肖凛遭受人身意外的歪念头,于是便有了不久之前那场广告牌砸车的事故。
肖凛在事故中伤了腰肌与腿,干脆将计就计,放出双腿不能行动的消息观察对方反应,让对方掉以轻心,又借着这次股东大会的召开,刻意留给那些心黑到底的高层们实施绑架胁迫的机会,最后人赃并获一网打尽。
这解释有理有据,安排得完美缜密,可听完聂双双胸中一堵,毫无形象地抓着肖凛的衬衫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骗子!”
肖凛抱住她,为她打开车门,“是,我是骗子。”他将聂双双安顿在轿车后座,眼神幽深,“但是双双,在我待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在不少人暗自等着肖驰上位,等着我失势,等着看我笑话的时候,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很高兴。”
聂双双哭得更加停不下来了。
雨后空气清新,蔚蓝的天送来凉风。聂双双不久被送回别墅休息,一整天精力消耗过多,情绪大起大落,她回到房间,刚坐在床边换了衣服,便一不小心睡着了。
在聂双双睡着的这段时间,肖凛如期到达山庄酒店,重换了身行头,走入了股东大会的现场。
…………
几天后,聂双双得到消息,上次在案件中的向夫人,肖凛身边的内鬼助理,以及一众高层,匪徒,全都因不同罪名被羁押看守所,证据确凿,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长久的牢狱生活。
而肖驰因着肖家的势力关系,最终侥幸逃过一劫。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地,被肖父剥夺了手里的剩余权限,跟他母亲打包扔去了国外休养。
可聂双双仍觉得意难平——肖驰都对自己的兄弟做出那样的行为了,还保着他?!
两天后,在肖宅的餐桌上,当聂双双第一次正面面对肖凛的父亲,终于有机会问出了这个疑问。
肖参行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气质硬朗,面容英隽,能看出年轻时优秀的相貌底子。而对着聂双双的提问,他微微皱眉,最后还是回答,“肖凛是我的儿子。肖驰也是我的儿子。天底下做父母的心愿,到头来殊途同归。”
肖凛在旁听到这句话,搁下筷子冷笑一声。
但到底没有直接出声反驳。
聂双双眨眼看着肖参行眼角沧桑的纹路,却好像能够明白一些他的心情。
家庭和睦,兄友弟恭,不要整天整些糟心事出来,这大概是许多长者的心愿。
与肖凛的父亲见完面,快要离开时,肖参行忽然叫住聂双双。
他让老管家从琴房书架取来一张陈旧的cd。
居然是聂双双母亲沈曼君的大提琴演奏唱片。
“肖凛他妈过去最爱听沈曼君的这张巴赫大提琴曲集。”肖参行看着唱片回忆着,“她是沈曼君的乐迷。”
聂双双微微张口。
肖凛也有些意外,盯着肖父手中的那张旧cd。
“如果你妈妈还在世,如果他妈妈还在世,大概会很乐意见到你们在一起。”
这句话好像忽然触动了聂双双心中的某根弦,让她心里有点难受。
回程的路上,肖凛开车。
暮春的夜晚,晚风温柔。cd被塞入播放,平缓节律的大提琴旋律舒坦地从扬声器中流淌出来。
“这首是《ave maria》,万福玛利亚。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妈放这首曲子,她偶尔也会用钢琴弹奏这个旋律。”
肖凛很少提及自己的母亲,聂双双坐在副驾听得认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