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理论上,原则上,高月跟着他翻译的法律文书多了,对这样的措辞也很熟悉了,可从来都没感觉这么无力过。
原则上不允许服刑的犯人捐赠器官,但近亲属间的特殊情况应该也给与适当的考虑,毕竟法律也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啊!法无明文不为罪,且古语不是也有云,“徒法不足以自行、法不外乎人情”吗?
高月从小生活顺遂,其实也没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但她好歹也是修过法学双专,跟他一起上过法理学课的人,其中的道理她都明白。
公平与正义的实现,法理与情理的兼顾,从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能看透唐劲风的矛盾和挣扎,他也问她:“你觉得我应该赞成这件事吗?”
她笑笑:“我觉得我应该今天就把这回带回来的礼物拿给你的,是酒庄去年出品的好酒,你多喝一点,喝醉了,说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有些事,除了他自己,没人有资格教他怎么选,但她告诉他:“随你自己的心意,你想要阿姨活下去,愿意接受这个方案,那就努力去做,我也会帮你的。”
我也会帮你的。
这样几个简单的字,让唐劲风有些动容。他从果篮边上的包装纸接口处撕开个口子,探手拿了个橘子出来,在手里一点一点剥开。
“喂,这是我买给阿姨的果篮,你怎么偷吃?”
“不是我吃。”他把橘子的皮剥好了,橘瓣儿分开递到她面前,“补充维生素,你嘴唇都裂开了。”
高原气候干燥,她在酒庄的这段日子应该也没顾得上吃什么新鲜水果,下了飞机应该家里有车去接她的,可她却一落地就往他这里跑。
她美滋滋地接过橘子吃了两口,又喂一瓣给他:“你也吃,吃完我们就回去吧。你继续 照顾阿姨,我回家去,把你的事跟我爸说说,让他帮把手,就算有困难,也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接过她手里的橘子:“谢谢。”
他是真的很感激,却又忍不住说,“其实你……用不着为我这么做。”
他是真的又踟蹰起来,连陆潜也知道,她是身边唯一能够帮到他的人,可他又怕这样的委托会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向更加不平等的方向去。
“我乐意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高月吃完了橘子,拍拍手站起来,“我回去了,这几天要飞一趟北京参加我表哥的婚礼,到时家里的人都聚齐了,我找个机会跟他们提一提。他们人脉广,路子多,会有办法的,你等我好消息。”
“好。”
他也站起来,不知是不是又长高了,或是瘦了,高月记得自己以前到他肩膀的,现在却总是平视到他胸口的位置,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大力跳动的共鸣。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呀?”她歪着脑袋逗他,“你这么优秀,我家里人肯定也喜欢你,到时候不用我说,他们也会帮你。”
“那是你们家人的聚会,我去不合适。”
高月想说你也来当我的家人不就行了,最后还是有点害羞,咬住嘴唇没说出口。
调戏老实人也要有个限度的。
“那你记得游戏里每天上线带我刷御魂啊!”她似乎到最后才想起这一出,“你要是忙的话呢,我们就每天约个固定的时间上线啊!反正你这会长也是个甩手掌柜,就是为了带我才打游戏的吧?”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上这个号的时候都还没……”
他猛的打住了话头,她眨眨眼:“还没怎么样?”
“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氪金还这么笨的玩家。”
好险,喜欢你三个字差一点就要出口。
难怪人家说,世上只有咳嗽和爱是没法压抑的。
不管行为也好,言语上也好,有时心意不自觉的就会往外跑。
她却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穷追不舍地追问:“不是吧,你不是说就喜欢笨的女生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是我告白失败那次呀,向‘会长’诉苦,顺便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了,你说有,还说她有点笨,游戏打得不好要人带……哎,你别走啊!”
他突然拎起果篮就走,她笑着追在他后头:“别难为情嘛,作为‘会长’你喜欢的女生到底是谁呀,我怎么感觉跟我这么像呢?”
他头也不回:“那是为了安慰你,你也信。”
“我信啊,来嘛,坦白从宽啊,哈哈哈……”
…
高月心情大好地回到家,穆锦云看她整个人黑瘦了一圈,果然心疼坏了,心肝宝贝了一番,安排阿姨鸽子汤、白果猪肺汤轮番炖来给她滋补。
高月喝酒还高兴,汤汤水水哪里喝得下这么多,推了一下:“妈,你这架势是要给我坐月子呢?”
她本来在家人面前也口没遮拦惯了,没想到这回穆锦云却认真起来:“听老张说你一下飞机就去了医院?”
“啊,是啊,嘿嘿。”她想搪塞过去,怕他们追根究底地扯到唐劲风身上。
“看的是妇产科?”
呃,说是这么说的……但仿佛有什么不对?
“是有什么不舒服吗?”一向八面玲珑的穆锦云女士难得有点欲言又止的尴尬,“这次出去……是跟戴鹰?”
哈?
“你们年轻人啊,年轻气盛,碰到一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女孩子要千万要爱护好自己啊,做好措施,不要随便吃药。”她顿了一下,“尤其第一次是会有点不舒服,是不是有出血啊,裂伤啊什么的?医生怎么 说啊?”
高月被她这一番语重心长的母女交心给打败了,气血上头:“妈,你想哪儿去啦!我跟戴鹰……我怎么可能跟他做那种事!”
一想到戴鹰睡觉时候那个四仰八叉的模样,她就恨不得拿根胡萝卜戳洗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