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怜兮兮望住我爹,希望她能手下留情:“父皇,元宝儿可是你生的呢,小心捏坏了……”
太上皇面色复杂,果然捏得轻了点:“既然你这么机灵,那娘也不瞒你了。父皇是个不能公然示人的女帝,因为顶替的是你舅舅的身份。你外公征战天下,膝下有孪生姐弟二人,你舅舅不幸中箭而亡,你外公对外宣称女儿染疾而去。娘便束发代你舅舅出征,在你皇叔的护持下,渐渐赢得些军功,收拢了人心。所以,为娘的女儿身,绝对不能让人知晓。”
听了这一出过往真相,我被震惊到。虽然父皇言语中云淡风轻,但以女儿身出征,这其中苦楚辛酸,简直无法想象。
我扑进母亲怀里,环抱住她的腰身:“娘,那元宝儿也要这样瞒世人一辈子么?将来纳妃迎后,也要让元宝儿喜欢的人作女装扮相么?”
父皇轻抚我的头:“不,娘不会让你重蹈覆辙。女儿能代父兄出征,也能号令天下,坐镇朝堂,凭什么不能以真身示人呢?有了娘为开国所做的铺垫,元宝儿便不必受此苦了,娘会让你以女帝身份君临天下。”
我听得心中感激,但深知此事不易:“可元宝儿做太子时,便是男孩子扮相,突然变成女帝,朝臣会接受不住,会不会造反呀?”
“你为太子时,朝中势力不明,另有当年太师送入宫中为妃的女儿,诞下了皇子。为稳固你太子身份,只得将你从小当男孩子养,唉!可如今情势不同,太师党经由壬申之乱后,被从朝中连根拔起,其余孽散在民间,不足为虑。皇城兵力在你皇叔手中,你若再能有些政绩,便可以女帝身份封禅改元。”
父皇很有信心地为我规划前程,我却瞅准了一个八卦:“太师的女儿入宫,诞下皇子,父皇你是怎么做到的?”
果不其然,脑门挨了一记,太上皇没好气训道:“这种话,是你女孩儿家问的么?”不待我再撒娇,她竟似又想起什么,拎了我耳朵,“你虽为帝,但终究是个姑娘家,冒冒失失溜出宫,留宿皇叔府,又留宿太傅府上,成什么话?你如今大了,同你太傅还那般鬼混,没名没分的,成什么体统?还有,我听说你对平阳县那个小县令一往情深,寻死觅活,可是真的?”
我被训得面红耳赤,小声认错:“儿臣再不敢了……”
“什么不敢?”父皇怒声,“你那太傅,出身世家,性情又高傲,待你十六岁生辰过了,叫他辞官,暂入后宫封个妃先。还有那个什么县令,听说娶了童尚书的女儿,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和离了,纳入后宫!”
“哈?”我的三观再被颠覆,被震懵了。
“你是女帝,喜欢谁,直接抢来不就完了?后宫名额、品秩,你满十六了,叫礼部商定。”
“……”简直不敢想,“父皇,那你怎么没有后宫诸妃?”
“那不是有谢庭芝妒夫当道么,唉!元宝儿放心,娘会为你做主的!”
☆、第66章 陛下坐朝日常零四
雍华殿与留仙殿所属东宫更名为雍华宫,如今添了不少人,也并入了不少周边宫殿、湖泊、御花园,再不是从前的东宫规模,而是至尊帝宫规格了。较之太上皇所居凤仪宫还要恢弘磅礴,俨然骊宫第一宫。
离开几日后,再回雍华宫,一切依旧是井然有序。不过迎接我的是跪满遍地的新旧宫人,这场面倒是惊吓到了我。总忍不住想,自己何德何能,可入主帝宫呢?
穿过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步入雍华殿,又是一地宫人。被这样大动干戈地迎接,十分不习惯。快步进了后殿,有贴身宫女上前来更衣。能在后殿伺候的宫女,都是不同寻常的妙人。无论素养、见识、技能都有过人之处,更重要的,会守口如瓶。
譬如此刻,她们如此熟练地给我宽去外衣,脱掉贴身小衣,见衣下被勒得泛红一片,便十分灵巧地拭以香精药物,轻微按摩,力道适中,不痛不痒,手法娴熟。在这么有专业素养的侍奉下,我连羞怯都直接省了,仿佛很是天经地义地自然。
按摩后,被穿上凉丝小衣,再加中衣,最后套以纯白宽袍,龙纹隐隐。脚上也换了略柔软的龙靴,上面绣着两只小胖龙,一看就是出自太上皇的恶趣味。
规整完了后,整个人都轻松舒适起来。
往前殿书案前一坐,果然案上已搁了一摞新奏折。虽然见了奏折我就昏昏欲睡,比迷药还要有效,但也还是强忍着瞌睡翻看……
一觉醒来,书案前站着一个俊秀的官员,正有耐心地候着。我抬起搁在奏折上的脸,神识不清:“为什么看着你眼熟?”
俊秀官员面色平静地行了个大礼:“陛下,臣杜任之,大理寺卿。”
“哦,杜爱卿,原来是你。”我抹了抹口水,挺直了腰,悄悄看一眼奏折,还好醒得及时,没有口水流淌上去。立即有宫女上前给我送茶水、擦脸、揉肩、活络筋骨。
大理寺卿默默待我骄奢淫逸完毕。
我挥手令宫女们退下,正襟危坐:“杜爱卿有何事?”
“陛下,臣启奏之事,关平阳县令。”
正襟坐姿顿时崩坏,我身体不由前倾,略紧张问道:“平阳县令什么事?”
“平阳县令施承宣与童尚书家千金喜结良缘之际,误饮毒酒,此案由臣亲自调查,臣未曾寻到物证,但有个猜测。”杜任之望着我,侃侃而谈,话中若有深意,“童府喜宴现场遭人为破坏,臣怀疑有人故意隐瞒真相。”
我险些从椅子上滑下:“何以见得?”
“喜宴现场有两道新鲜足迹,桌椅上的灰尘深浅不一,且有挪动痕迹。每桌酒席上酒壶杯盏数目相等,主位席上却少了一只酒盏。根据摆放方位,缺失的正是新郎倌的那只。所以臣猜测,是有人闯入现场,故意藏起了这只酒盏,目的则是为了掩盖施县令中毒真相。而真相就是……”大理寺卿忽然上前一步,“陛下你没事吧?”
我从书案底下爬起来:“朕没事!”
“哦。而真相就是……”大理寺卿接着方才的话题,逻辑严谨,谁也打断不了。
“杜爱卿。”我强行将其打断。
“臣在。”
“你如此观察入微,推理严谨,想必大理寺已无悬案了?”
“臣毕生以破悬案为乐。”
“这么说,本朝推理第一人,非杜大人莫属了?”
“臣不敢当。若说推理第一人,有太傅在,臣便不敢逞能,而有陛下在,太傅亦得甘拜下风。”
原本为打岔,结果话题倒是令我惊奇了:“这话怎么说?”
“陛下兴许忘了,陛下年幼时,曾同太傅联手破解卿月楼花魁案,彼时臣与刑部尚书皆焦头烂额,毫无头绪,却被当时的殿下如今的陛下您无意间发现真相。”
不是忘了,是压根没记忆。
“那是偶然发现的吧。”
“世间并无偶然。譬如施县令此案,看似偶然间误饮毒酒,实则是有获得毒酒的必然渠道。陛下可知药理上,多份剂量便是毒,毒物亦可医人。药可救人,亦可毒人。”
我听呆了,再无心打岔:“你说什么?施承宣究竟所中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