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博对梁迦的好,实在无可挑剔。

在一起不过五天,他终日手机不释地对她嘘寒问暖,一会儿转账让她给自己添新衣,一会儿红包要她为春娇买些蛇粮。

梁迦皆婉拒了,只说:“我们就按照正常情侣的方式相处。”

语罢她放下手机,追忆了片刻当初在技校眼观女同学恋爱的场景。

“最平凡的方式就好。”

譬如手挽手信步聊天,拥抱接吻,等到一定地步了再行床笫之欢。

大概如此,梁迦只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过浅薄。

那些女生都作兴和男友共用情侣头像,仿佛谈个恋爱就恨不能昭告天下,人尽皆知。

不恭维归不恭维,她当真从来没体验过。

才思及此,通灵般地,林靖博又敲来几条消息,问她是否要共用情头。消息下附四五双候选图片,梁迦看了半晌挑中一对,竟然就这么应允了。

林靖博也有些意外,当即便感到,她一定是对自己动了真心。

于是他说:“我这周末不用加班,给你买张票到成都来玩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查查这周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梁迦一怔,回道:“不了。”

“我不喜欢坐高铁,更不喜欢出重庆。”她找补。

“不坐高铁不出重庆?”林靖博愕然,“小迦,你是活在上世纪吗?”

“你说是就是吧,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习惯。”

话稍显锋利,然而林靖博这人温恭直谅的,也并未往心里去。他以含笑的语气答:“好好好,没事,那就我来重庆找你。”

“嗯,行。”

“重庆这几天天气如何?”

“……离这么近,参考成都吧。”

对话进行在大房间,梁迦攥着手机卧床。早七点,魏娟陪陶秀真上街买衣服,家里只剩她和尚未出门的梁池。

是日阳光清净且和暖,好似带温度的喷泉倾泻进窗,消融于地上使过冬惯铺的毛毡白到渗绿。

对,毛毡。既然已经转春,它就丧失了搁在这里的意义。

梁迦遂掀开被子下床,弯腰卷拾起毛毡。

梁池照旧例晨起一根烟,抽完后剃着须开门出卧房。路过大房间门口,那些充足准备好的镇定仍是被冲散了,他顿下步伐不受控制地向里瞥,默视梁迦打点毛毡的背影。

毛毡一寸寸被撕开,露出下方年事已高的褪色地板。也像往事揭下了上盖的那层膜皮。

他视线定格在地板上的木纹,想到些许旷久遥远的事。

那个刚装空调的夏季,这间房成了家里炙手可热的瑰宝,而梁池也迈入了紧张的备考阶段。于是他每晚都搬进去打地铺,就在此块足以容纳他的地板上。

他会一边默背知识点,一边朝暗如星空的天顶抬起手……慢慢地,和床沿垂落的那只手触碰,指尖缠定的一刹那,他感到像是摘下了一颗星。又当江面携带汽笛的航灯斜进来,光斑嵌入二人指尖的缝隙,那是他和梁迦,一同留住了那颗星。

……

梁迦感应到门外有动静,回眸却觑人不见了。

其实自那条短信起,梁池近期在她面前都很寡言少语。他以往不这样,对外人留再多分寸,到她这里是绝不藏匿,一直是张七情六欲随便落笔的白纸。

梁迦抿抿唇,走到盥洗室。

梁池正在刷牙,被她挤到了一边,眸底漏出丝茫然。

二人皆一言不发,不慌不忙,如此各自完成了洗漱。

时间像堵了车,走得极慢。

梁迦抹完脸把毛巾挂回横架,一换眼瞄见梁池亮着的手机屏幕。

一张被放大的,柴犬的图片……

那不就是,她和林靖博刚换的头像吗?

*

周五下午梁池本该当班,因之前小刘把妹和他进行了轮换,于是有了半天的空闲。

然而他这人,除了工作也不愿意花心思想别的消遣。

生活简单到只有寥寥几笔,是家和单位的两点折返,尤其无聊乏味。他同样不喜走出重庆,情愿做困在山坳中的石块,就是来了八方神仙也挪不动。

甚至,如若不是为了工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他也能过。

梁池驱车去清洗,等了半小时后结束,又不知该去向何方。

索性将车停进一方树荫底下,他点根烟架腿假寐,实在无聊就看看报纸,翻翻案件记录。

姚欣慧的电话便是这时打来的,真有点坏人良辰的意味。

因而梁池接起,眉头凝得颇紧。

“梁池,你有空嘛?”

“没空。”

他驳完正想掐断,听见对面低低的饮泣声。多多少少是职业病作祟,梁池调正坐姿,追问:“你怎么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拜托你咯。”

“你说吧,什么忙?”

“跟我弟弟有关系嘛,他来重庆找我,发现我在干啥子工作,威胁要跳长江,我劝不动他,求求你来帮帮我。”

话筒彼端人声嘈杂,时不时窜进船舵航运的呜音。姚欣慧在此背景下,哭得越发凄惨、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