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测试,测的就是危急关头的心理素质,爆破时间被精确计算过,如果能足够冷静,迅速反应,不至于被淘汰。牺牲自己保护战友是宝贵的,但对于完成任务来说,这种牺牲在当时的条件下,本可以通过更正确的处置来避免。真实的战争是残酷的,正因为残酷,所以需要人性,更需要理性。
这样的矛盾,也是当时部队思想中的迷惑。现代战争以人为本,观念变了,军队的思路也在变,在和国际军事思想融合的过程中,人的生命在战争中得到最大尊重。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牺牲的旧观念正在改变,部队的演习和训练也在摸索。但是这个过程也是漫长的。
“他是一个军人,是军人能够理解这一点。行了军军,回去吧。”
“可他千辛万苦才走到现在!”
“当特种兵,不是他唯一的路。”
单军还要争辩,被门口一个声音打断:“报告!”
两个人都回过了头。
周海锋站在门口,眼光却没有看单军,而是朝向赵锐。
他立正,向赵锐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神情甚至有些激动。目光望着他,声音一字一句,震动着胸腔:“首长好。”
赵锐微笑着注视他,眼神温和,而又亲近。
“行了,把手放下。见了我,不会只有这声首长吧。”
“……锐哥!”周海锋声音难掩激动,喊。
单军惊愕地看着他们,吃了一惊:“……你们认识?”
“过来,让我看看!”
赵锐把周海锋叫到面前,打量着他晒得黝黑的面孔,伸手在他强壮的肌肉上四处捏了捏,满意地一拍他的胸膛:“不错,结实了!”
“……”单军瞠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认识。
赵锐欣慰地打量着周海锋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穿着军装的挺拔身影,这个身影,和他记忆中遥远的身影重叠了。
“小子,长大了。”赵锐感慨,眼神仿佛穿过了他,在眼底沉淀了。
“……你和你哥,是越长越像了。”
周海锋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赵锐。
他第一次见到赵锐的时候,赵锐沉默地蹲下来,摸着他的头说,以后,我就是你哥。
是赵锐把他哥哥的遗物送到他家,也是赵锐在敌人的阵地,亲手扒回了周海钢的遗肢,埋葬。
周家当时所有的善后的事,都是赵锐跑前跑后,家里家外。对于这个垮了天的家庭,是他用自己的肩膀,把这个家撑了起来。之后每年,赵锐都经常看望他们一家,逢年过节,从来没有落下。不管家里碰到什么难处,都是他第一个赶来解决,他成了这个家的另一个儿子。直到他调去特种大队,长年在外地回不来,就委托别的战友,从不间断。
赵锐跟周海锋说过他哥哥作战的情形。赵锐告诉他,他哥哥是最英勇的兵,在战场上从不退缩,在枪林弹雨里,救过他的命。如果不是他,他已经永远留在异国那片潮湿霉烂的战场,回不来了。
在周海锋混过的那段叛逆日子,也是赵锐将他从游戏机室里拽出来,赵锐对他吼,别人能把日子混了,你不能!
周海锋说我为什么不能!赵锐说因为你是周海钢的弟,是我赵锐的弟!
周海锋当兵的时候,因为父亲服刑的原因,政审不过关,虽然他哥是烈士,档案仍然被卡住了。赵锐在驻地人回不来,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将周海锋送进了部队。
这次选拔,赵锐知道周海锋也在选拔的队伍里,在选拔场远远地观察他的表现,只是周海锋不知道。
赵锐在望远镜里看着周海锋悍勇的身手,生龙活虎的身形,是那么地熟悉。有时候,他有一种错觉,好像海钢又回来了。
一样的刚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宁折不弯,永远冲在第一个……
周海锋没让他失望,没让他的哥哥海钢失望。
他长成了一条汉子。
“锐哥,你就在这个营地,怎么不早告诉我?”
周海锋激动地说。
赵锐身份特殊,这支部队对外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番号,周海锋直到在演习中和赵锐对上,才知道这是他的队伍,是在和他交手。
“早告诉你,你小子就不炸我的供水车了?”
赵锐取笑,周海锋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带出了一些孩子气的赧然,这神色在他脸上是那么难得,赵锐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哈哈大笑。
“走,喝酒去!”赵锐心里痛快,一边一个,箍过俩小子的脖子……
草地上,在选拔兵们中间,赵锐和周海锋单军喝着酒。酒中,赵锐问周海锋,对去留决定,你有什么意见。
周海锋说,我没有意见,按规则,我淘汰了,服从命令。
赵锐点头。
为了周海锋的事,唐凯和王明冲都来找过,汇报了演习的细节,说如果周海锋和单军被淘汰,他们俩也没资格留下。这几个,倒都挺仗义。赵锐喜欢仗义的兵。
单军已经知道了他们怎么认识的,周海锋简短地向他说了。
自从周海锋当了兵,就难得能见赵锐,两人喝着酒促膝谈心,有太多话说,他们的话题,单军也插不上,他在旁边看着周海锋和赵锐说说笑笑,一声不吭,喝闷酒。
赵锐聊了一会儿,听不到单军声音,扭头瞅他:“刚才不还跟个冲锋枪似的吗,哒哒哒的,这会儿怎么成锯嘴葫芦了?”
“聊你们的。”单军沉着脸。
赵锐嘿嘿一笑,逗他:“想啥心思呢,你那小对象怎么样了,那小丫头,叫什么来着,林什么玉,林红玉?”
单军和林红玉这段公案,是打从幼儿园就开始了,军区大院里公开的段子。赵锐打小就喜欢逗单军,逗这小子特别有意思。
“喝你的酒吧,哪儿那么多废话?”单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