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魏西溏猛的提高声音,“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朕对你太过和颜悦色,以致让你口不遮言?”
“臣不敢。”季统一掀衣袍,跪在地上,道:“臣只是实话实话。”
魏西溏看着他的表情,缓了缓气息才道:“你久居西溟,不知金州情势,有些事不是你以为的那般简单。”
季统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他略一思索,便道:“或许是臣不知内情,只是,臣希望青王殿下在陛下心中还是留些好的回忆,而不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毕竟,陛下和青王殿下诞有一子一女,若哪日曦公主或墨殿下问起自己生父究竟是怎样的人,陛下该如何作答?臣不敢妄断陛下家事,只是……”
魏西溏安静的听着,然后打断:“你说的这些,朕知道,不过,事已至此,朕总不能活在过去,难不成要朕一辈子记着一个早已故去的人才是好的?”她垂眸,看着桌子上的奏折,道:“情深情重?可外人又能知道几分?”
她想到那份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奏折,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更何况还有很多旁人不知道的密事?
“朕念你初次冒犯,不予责罚,且退下吧,朕心中有数。”魏西溏说完,对季统摆摆手,意思让他退下去。
季统对她施礼,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在一处回廊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季统自出来以后,那人就一直盯着他看。
季统自然认得,这是无鸣,当年陛下还是公主,她便千方百计拉了他去跟着无鸣学武,如今看到,无鸣的模样多少有了变化,只是变化没那般大,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走过去,抱拳对着无鸣行了一礼:“魏师傅。”
这恐怕是天禹自古以来最没有王爷架子的王爷了,见到一个侍卫竟然还跟他施礼。
换个旁人早已跳起来让开,不过无鸣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说:“王爷刚刚跟陛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季统眉眼一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虽然知道无鸣是陛下的侍卫,可他也听说了无鸣是左相大人送给陛下的,谁知道无鸣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他叫无鸣一声师傅,当年确实受了无鸣提点,这点千真万确的,无鸣受得住他这声师傅。
无鸣看了他一眼,视线挪向远方,声音却极低的开口:“王爷与其来找陛下多嘴,倒不如盯着那位才是正经。如今陛下心里头,只怕多少有了定论,说的多,便是让她烦的多,除非王爷死而复生,否则这事任何人都说不清。”
季统没有应话,只是抬手对无鸣抱了抱拳,继续朝前走去。
他明白无鸣的话,也知道他那话的意思,更知道左相的本事,只是,不试试,怎么又能知道呢?
高湛说注意左相,无鸣也说注意左相,那是不是谁都怀疑陛下身上发生的异常之事,其实是和左相有关的?左相懂药理,当年甚至还把差点死掉的付铮救了回来,还让痛不欲生的腾王安然活了七天,这些本事不是普通的医者有的,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制出些让陛下身边所有活人都记得,唯独忘了付大哥的药勿来骗陛下服下?
季统又觉得匪夷所思,却不得不这样想,不管怎样,他都要利用在金州的机会,把事情搞清楚。
待季统退下之后,魏西溏慢慢起来,朝着寝殿走去。
她遣退身边的人,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两个精致的药瓶,伸手摘了一个药瓶的瓶塞,在手心里倒了一颗,举起来,送到自己的鼻子跟前,轻轻闻了闻。
药丸呈淡红色,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魏西溏举起药丸看了看,她不懂药理,更加不懂要如何辨别药丸。
只能闻得到味道,却不知道辨别成份。
她略一思索,伸手从药瓶里又倒了几颗出来,拿了一块帕子抱住那几粒药,又走到书桌边,跟高湛写了封信。
宫里的太医当初在她一拿到药丸的时候就让他们验过,不过什么都没验出来,既然这样,指望宫里的太医自然不成,她唯有把药送给在外可以到处跑动的高湛,才有可能找到辨别药丸的民间大夫。
魏西溏自己也说不准是什么心态,或许是她对相卿始终不敢信任所致,又或者是季统前来的那番话让她对自己那位已经亡故的王夫有了好奇之心,不管怎样,她唯有从自己身边有可能发送的地方开始。
几日后,高湛收到了金州送来的信件,除了陛下的亲笔信,随同信件一起送来的还有几颗奇怪的药丸,陛下希望他能找一个来自民间的外人大夫能验出这些药丸所含的东西。
高湛赶紧把自己身边的大夫都找来,一个把其中一颗药丸拿给他们看,结果没人验出来有什么。
这可是陛下的旨意,高湛说什么也要弄清楚,只是身边这些平时挺好使的大夫如今帮不上忙呀,这可愁坏了高湛,这不就是陛下给的任务完不成吗?
再一个,陛下如此在意这些药丸,甚至亲笔写信命人送到他手里才肯放心,由此可见这些药极有可能是陛下自己服用的药丸。
高湛不由自主的就朝着陛下把付铮忘了这事上想了,是不是陛下自己也有所觉察,所以才怀疑在这药上了?
高湛命人下去,各方寻找有名的大夫,找到一个就亲自上门拿药丸给人家看,结果方圆三百里地的人都找遍了,愣是没找着这样的人物。
晚上高湛回去,素垣原本以为他这么多天一直拧着眉头是“利民策”有困难,也不敢出声询问,怕问到什么不该问的,结果今天晚上他不单是拧着眉,还唉声叹气起来。
素垣一边替他宽衣,一边试探的问了句:“夫君,你可是今日的事务不大顺畅?”
高湛没说话,只是一转身就把素垣搂在怀里,道:“事务倒是不打紧,只不过有些小事,让我有些费心。”
素垣笑道:“我还以为我夫君是个什么都难不倒的人,如今倒是有事难倒你了。要不要跟我说说,说不准我就帮到夫君了。”
高湛想了下,才道:“是有关陛下的事。前些日子我收到陛下派人送来的几颗药丸,要我找人验出那药丸的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结果我把周围的大夫都找完了,也没人看得懂那是什么玩意。这要是一直找不到人,岂不是就没法完成陛下安排的事了?”
素垣略想了想,问道:“此药是陛下派人送来的?”
高湛点头:“还是陛下亲笔写的信,不是圣旨,是密函。”
“我听说金州城内的有位神仙一样的左相,除了容貌出众之外,也十分精通药理,陛下为何不找那位左相,反而要千里迢迢命人送到溧水城这边来?”素垣被高湛搂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陛下送来的药,自然是十分精贵的,她不找宫中诸多医术高明的太医验药,反而让你找人,这就说明这药不是常人能验的了,那左相声名在外,陛下却不找他,很可能是因为这药就是那左相所制,陛下对他有疑,所以才要找旁人来验这药丸。”
素垣对高湛笑道:“这药啊,夫君若是想要找人验清所含之物,只怕这世上的常人不能达成夫君所愿,还是要找同是方外的大夫才能成行。”
高湛的脑袋顿时大了许多:“方外之人啊!”他咂嘴:“我以前游历多地,知道的也大多就是偏远地区的巫医之类的,可他们根本算不得方外之人,这方外之人哪里去找呀?”
素垣低头一笑,“我既然这样说,自然就知道哪里能找到。就算找不到真正的方外之人,也该能验出此药的。”
高湛眼睛一亮,搂着素垣的腰不撒手:“我家娘子怎么这么厉害?果真是我的福星。快说快说,究竟是什么人?”
素垣道:“我娘当年还在世时得过一种很是奇怪的病,找遍了所有的大夫都治不好,后来就只能在溧水城等养着,其实就是等死。我爹有一次在城里,无意中救了一个被饿的奄奄一息的游医,把他带回去,没想到那游医就把我娘的病治好了,当时他说了一个地方,叫中海,是个海岛,由一个游氏的大族世家居住,游氏一族从医,世上就没有他们治不了的疑难杂症,据听说中海国的位置距离仙山很近,还常有游氏一族的人遇到神仙出游。不过这些都是传闻,具体如何我是不知的。”
高湛眯着眼,认真想了下,突然说:“娘子!你说的好像是对的……我以前确实也遇到一个姓游的神医,好像也是快饿死了一家老小的样子……”
素垣一听,当即喜道:“如此看来,夫君跟游氏颇为有缘,听说游氏一族的人都颇为高傲,虽然精通天下医理,却高傲异常,只愿出诊富贵人家,并没有乐善好施救死扶伤的知觉,不过,他们待助过他们的人,却是真心实意,夫君若有助过他们的行为,那找到此人变万事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