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枭臣 更俗 3857 字 1个月前

林缚与傅青河悄悄下了水,凫水到海湾外侧潜上岸。

林缚与傅青河藏身在海湾左右的涯岸上,观察暮色苍茫的荒岛,这座岛曾经有人居住过,树林边缘还有几座顶都给风掀掉大半的破旧草棚子,林子外也有篝火烧过的痕迹,沙滩还有断剑折戟的反光,几片将腐的船板散落在沙滩上,可以看出不久之前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可能是东海盗日渐猖獗起来,这里的居民就迁移出去了;也可能给海盗胁裹入伙了;也可能在不久前发生的激战中,这里居民受到殃及池鱼之灾;现在也没有渔民落脚,也没有海盗长驻,总之现在成了无人荒岛。

看着几艘船都在海湾里侧下了锚碇,知道官兵会在岛上过夜。

虽然担心苏湄、小蛮二女可能会暴露身分,但是八九十名官兵都是在岛上,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林缚与傅青河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焦急,等明天几艘船离开之后,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他们也不能趴在崖石上埋伏一夜,为避免留下痕迹,沿着海滩外的浅水往东走了一段路才上岸。钻进岛上的密林,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歇下脚来。身上还藏着几只干饼,给海水浸湿了,又咸又苦,不过还能吃。

傅青河嚼着黑乎乎的干麦饼,说道:“岛上既然有过人住,那应该就有水源……”

林缚点点头,说道:“今夜要忍一忍,夜里能集些露水解渴,明天官兵离开之后,应该会留下些水跟食物——让人头疼的事,他们可能会将船都带走……”

“海湾不深,藏不住船,他们不会希望让过路海盗发现岛上藏人的,船多半会给带走,”傅青河说道,“不过救人后,我们可以扎木筏离开……”

林缚看了看脚边的腰刀,这刀杀人还行,砍木头就太勉强了,想来官兵也不会给他们留趁手的工具,要赶在官兵再次上岛之前扎木筏离开这里,真是个艰巨的工程——先不管怎么说,明天等官兵主力离开之后,将人救下来再说。他跳上一块齐胸高的巨石上,想从林隙里多观察这座岛屿。

林缚从中学地理书上知道扬子江出海口以及附近海域里多是沙岛,都是江淮水系从上游携带大量的泥沙积而成。跟普通的基岩岛屿能千百年基本维持稳定状态不同,这些沙岛、沙洲受江海潮水的影响极大、演变不断。出海遇到一座沙岛,也许几十年后就不复存在,也就有了仙岛飘忽不定、无处寻迹的传说;也许会在几百年间逐渐跟陆地相连,成为新的陆地。

他脚下这座无名小岛却是附近海域难得的基岩岛,他脚下的巨石就是明证;他们此时藏身的树林也是明证——普通的沙岛更多生长的是草、是芦苇,就像之前西沙岛连绵几十里的芦苇荡;即使年代较久的沙岛有天然林,也多是灌木林,哪有如此茂盛、看上去都不止百年的乔木树林长成?

这座荒岛面积不大,刚才藏在船尾里远眺看见过这座岛的全貌,也就四五里方圆的样子,后世稍些大一些的住宅社区都要超过这么大,南面的小海深算是个小型的天然避风海港,岛东南的山头看上去有近二十丈高,给密林覆盖。

沿岸走来,没有看到有溪口,眼下也不是进入密林寻找水源的时机,更重要的是恢复体力,明天官兵主力会撤出去,还会留下八人看守,这八人只怕不会太弱。

第九章 荒岛杀戮(一)

对荒岛全无认识,也无从知道树林里有无蛇虫走兽,还好夜里星光繁灿、月色如水,夜里树林里光线也不昏暗,林缚与傅青河轮流休息,却是安静。清晨起来集了些露水解渴,东边一些,发现一小片芦苇,拔起来,白生生的根嚼着甜津津的,又将剩下的两只给海水浸过的干饼连吞带咽的吃进腹中……

“他们走了。”傅青河说道。

林缚跳上巨石,站到傅青河的身边,往岛外眺望,两船快浆战船以及那艘海盗帆船拖曳着画舫已经离岛有七八里远了。

“该我们上场了,”林缚说道。这伙宁海镇官兵离去,岛上只有八个看守在明,他们在暗,事情就轻松多了。他心里想着,与傅青河略作收拾,拿起腰刀,那柄只剩下一尺刃口的断刀他也没有丢掉,就沿着树林边缘的内侧往官兵歇脚的营地摸去。

林缚与傅青河就潜伏离营地不到百米外的树林边缘,整个上午都蛰伏在那里,确实只有八名看守。这八人想必是那个宁海镇都尉身边的亲信,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上午时有两人在草棚子前空手对练,没有太多的花架子,能看出手里功夫不错,其他人都或卧或坐在草棚前晒着太阳观看,这八个人应该都是军中精锐。

“是个麻烦。”傅青河看到留下来看守的这八人,清晨轻松的神色已经没了,神色凝重的敛着眉头。

“不管带头的官多大,返回陆地的那些人总是要先回军营交差,然后再派人冒充海盗跟肉票家人接触,勒索赎身银——没有肉票现身,赎身银不会那么好拿——等他们办完这些事再回来收拾时,差不多要在十天之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耐着性子十天杀八个人而已……”林缚说道。

林缚说的轻松,不过傅青河也不认识他是在说大话,他也认识到林缚这两天所表现出来的急智、思维缜密以及杀人技巧是他不及的。虽然这点让他很是奇怪,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林缚的表现倒让他想起以前军中的密营统领,那人虽然武艺不强,军中诸将提到他却会忍不住背脊发寒,林缚的杀人本事以及急智、缜密的思维倒跟那人有几分相肖,甚至更为出色,可是林缚是个刚刚乡试中举的书生啊,他从哪里学了这一身本事?

夜里藏身林中,傅青河也好奇的问起,林缚只说少年时得人点拨过,详情不便透露——在神秘主义泛滥的时代,“幼时得异人传授”这招太他娘好使了,见傅青河深以为然的样子,林缚心里也觉得再编什么谎言解释纯属多余,再说他也觉得傅青河身上也藏着些不为外人知的秘密,大家都是有隐私的人,说些谎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直到中午时,有一人大概守在草棚边无聊朝树林边缘走来,林缚指着密林深处,跟傅青河说道:“先把这个解决,看能不能将其他人引进树林来?”

傅青河点点头,跟着林缚往树林深处后。这里往树林深处有条小径,想必是以前岛民留下来,只是腐叶积了两三寸厚,很久没有人走过,勉强认出是条路——林缚与傅青河用上午的时间将附近的地形摸透。

要不是考虑到苏湄、小蛮的身份随时可能暴露,林缚会让准备工作做得更充分一些。

林缚将断刀丢在路上,堆了些腐叶,将刀柄露在外面,看上去像是遗失在此很久了,他与傅青河藏身树后。来人走过来,看露出腐叶的刀柄,也没有多想,走过去就要弯腰去捡,却只觉脖子一紧,只来得及喝出一声。风吹林梢簇动,他的这一声就像给勒在嗓子里发出来,又沉又闷,他在林子外的同伙怎么可能听见?没待他进一步挣扎,脖子就猛的给大力折断。

勒脖子是傅青河勒的,折脖子却是林缚折的——林缚的宗旨,能不惊动敌人多闷杀一个还是多闷杀一个的好。他伸动手在来人鼻下探了一探,确定已成尸体,跟傅青河说道:“尽可能遮掩一下,还有偷杀的机会……”他将地上的断刀捡起来咬在嘴里,将尸体扛在肩上就密林深处钻。往里走到百十米,路边断树下有个给雨水冲出来的大坑,积满了腐叶,将尸体丢了进去,又收罗了许多腐叶将尸体盖住;傅青河依他吩咐在后面尽可能将痕迹清除掉。

一切收拾齐当,林缚与傅青河又潜回原处。

过了许久,留在草棚子的七个人大概觉得同伙进入林子时间有些长,一人转过头来张望:“肖贵这狗日的,干什么去了?不会卵蛋给狗叨走了、他想去追回来?”其他人都肆意的笑了起来。头领模样的中年人是个瘦脸汉子,他站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踢了踢脚边的两个人:“你们俩去过去看看,”见两个人爬起来就走,又喊住他们:“带上吃饭的家伙,每回都要提醒……”

看着两个人满不在乎的提刀朝树林这边走来,林缚征询的问傅青河:“这两人都交给傅爷了?”

傅青河点点头,说道:“没问题。”

“摆脱追兵后,到草棚来汇合……”林缚说罢,就贴着树林边缘往西走。

对方已经起了疑心,他跟傅青河这次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将两个人都干掉,就让傅青河偷袭两人吸引草棚前其他人的注意力。只要傅青河能顺利解决的这两人,又成功吸引其他人追进密林,他就有把握潜到草棚后将留下来的一两个看守解决掉。

林缚往西移了百十米,就听见小路深处传来一声惨呼,接着就传来激烈的兵器格斗的声音,就知道傅青河偷袭成功正跟另外一人缠斗。

草棚子前还剩下五个人听到打斗声,立即拿起兵器从地上爬起来,都往树林里冲来,冲出几步远处,为首的那个瘦脸汉子伸手拽住个年轻汉子:“二狗,你留下来,小心些……”带着其他三人钻进树林。

草棚子边只留下一个,真是好时机!林缚也顾不得傅青河那边的状况,瞅着留守的那人焦急的盯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迅速绕到草棚子背后。

草棚子是竹子搭起来的屋架子,不知道给人弃置这里多久了,早就破旧不堪,墙跟屋顶都是茅草编的蓬子,四处漏风。林缚要弄出些响声吸引草棚子后面那人的注意,直接从破洞里钻进去,苏湄二女跟三十个肉票童子都困顿不堪的坐在里面,也没有给捆上。无论是海盗还是官兵的眼前,这些还未成年的肉票就像待宰割的绵羊,派条猎狗就能看住,何况外面有八个彪形大汉守着,根本就不怕他们闹出什么乱子来;再说荒岛无船,也不怕他们能逃出升天。

苏湄跟小蛮看见林缚手里拿把刀、嘴里咬把断刀从墙洞闯进来,自然是又惊又喜,她们昨天看到官兵换了海盗衣裳又押着船继续出海,就知道事情正朝最坏的方向发展。虽然知道林缚跟傅青河不会轻易放充她们,但是她们也知道仅凭林缚他们两人还无法跟八九十名官兵对抗,关键不知道林缚跟傅青河有没有能成功的跟着出海:画舫就那么大,藏两个人不给发现也很困难……这时候看见林缚提刀进来,也不管有没有真正的脱离危险,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是缓了下来。

那些个肉票童子看到昨天露面的海盗突然破墙而入,有人下意识的惊叫起来。

“妈的,叫什么叫?再叫剁了你们!”外面留守的那人正为树林里的打斗焦急,听见草棚子里又闹腾起来,一肚子怒火,一脚踹开门正要进来打人泄愤,只觉得脖子梗一凉,扭头看去,最后一眼看到一个面带笑容的脸,还能听见血液从血管喷射出来以及他自己手里兵器落地的声音。

头没有割断,但是脖子动脉的喷涌非常有力,差不多半个草棚都给血溅到,这些未见过血、给绑架六七天、一直处于惊恐中的童子给带温度的血液溅到后的慌乱可想而知。

“叫什么叫,再叫剁了你们!”林缚将滴血的刀一挥,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似乎下一刀真会砍下去,顿时将众人的惊喧给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