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本就没多想,闻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
“顾大夫,这到底是啷个回事呦?”杨小月的妈,杨老二家的不解又着急。
“孩子长身体,缺钙就容易抽筋,还有点贫血,多吃点猪肝,再去镇上药店买两瓶钙片就行,别听他们哄,几块钱那种就够用。”
其实杨小月的病挺简单,连治都说不上,只要好吃好喝多晒太阳,养上几个月自然就没事了。
但难就难在杨家生了四个孩子,年纪挨得紧,个个要上学,日子本就过得紧紧巴巴,过年都没法敞开吃,让她补充营养不亚于天方夜谭。
杨小月是最大的,底下叁个弟妹嗷嗷待哺,十七八的姑娘身高还不到一米五,瘦瘦小小,看着都可怜。她今年上高二,正是埋头用功的年纪,镇上的中学条件艰苦,早上五点起床上自习,晚上十一点才能睡下,让她多晒太阳也不现实。
“要不,咱们以后就别上了,跟着村口老刘家的去广州打工,听说包吃包住,顿顿有肉,一年能往回拿小一万,咱们不受这个洋罪了。”
杨小月闻言脸色大变,只觉刚才抽筋都不算疼了。
顾妈妈见事情越走越偏,赶忙出面阻止,“学还是要上的,苦上几年,以后顺心一辈子。现在打工是能挣个叁五年快钱,但读书能挣几十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上了大学就能办助学贷款,领助学金和奖学金,供一个不算破费。再说有她开个好头,多少也能帮衬帮衬弟妹。”顾妈妈一边说一边朝杨小月挤眉弄眼使眼色,杨小月不是个傻的,闻言立马表态。
“妈,我以后上大学就勤工俭学,不让你们花一分钱,赚了钱就供弟弟读书娶媳妇!让你们一起住城里的大房子!”
她说得恳切,杨老二家的止不住点头,觉得自家闺女孝顺。
顾妈妈这头按下杨老二家的想要给诊费的手,“诊金就不用给了,腌菜不错,给我带一罐泡姜吧,时候不早,我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了。”
今天的这一幕给几个人都看傻了,各个都变成了小鹌鹑,出了门后默不作声地抱着罐子往家去。尤嘉心里不忍,想要私下接济一二,没成想却被顾盼拦下了。
“你啊,少好心,他们未见得领情。升米恩斗米仇,帮多了反倒还要落埋怨。”顾盼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把几年前顾爸爸提新车被砸,车盖上写满“你不仁”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地讲了一遍。
当年有多不仁呢?
顾爸爸在村里收药,明知道里面掺了水分,但晓得有些人穷惯了,便如数给钱,只当是暗中接济,顾妈妈回来看诊不收费,有的便宜药直接就送出去,然而日子久了,众人犹不知足,不仅不念顾家人的好,反倒觉得是自己被压榨才有的顾家富庶,矛盾一触即发。
其实当时顾爸爸的车里也装了摄像头,奈何家里老人和兄弟都在村里住,不然非要把人扭送派出所,从此痛定思痛,再也不多舍善心,端起款过日子,口碑和声望反而渐渐好过起来。
想自己也是筒子楼里出来的,见得多了自然一点就通。尤嘉在路上不禁暗自笑话自己,正如她一样,可怜人往往必有可恨之处,日子才好过起来就开始怜悯别人,装什么圣母呢。
巴山好山好水好风光,唯独山路崎岖,想搞什么都被锁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就只好走出去。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有时候是天性使然,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更多人都出于灰色地带,被环境塑造成善良绅士,或是被逼得心思险恶。
这是巴山村的难题,也是许多地方的难题,成为一只困兽,或挣脱枷锁破局,或随着时代的洪流消失在地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