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铩无言,他知道下方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白辛仁口中的真相,只是仅仅这一些还不够。就像世间所有对魔族的偏见一般,当对自己的种群产生认同后,人们永远会将心中的天平向同族倾斜,哪怕白辛仁对魔族做过再过分的事情,他们仍然可以选择闻所未闻、视若无睹,而他一旦选择为了复仇在此地手刃白辛仁,那些铺天盖地的谣言中伤又会如同海潮将他灭顶淹没——
他需要更多的真相、能够激起所有人愤怒的真相。
顾临渊注视他良久,她一直在思考缚铩这样做的理由,暴力复仇在她心目中一直是top1,但正如他所考量的一般,如果贸然动手,一定会成为有心人挑起对立矛盾的刀,届时哪怕他能够找到证据将白辛仁对他父母动手的真相公之于众,那些舆论造成的仇视也难以完全消除……她突然灵光一现,直起身附在黑蛇耳边低语几句。
缚铩乖巧地把头点了又点,又轻轻说了句“没问题”,另一边,白清延始终皱着眉紧盯他们二人,心底那种不妙的预感始终如惊鸟在乱撞,从接到命令飞身上高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深陷泥沼,而缚铩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全部撕去伪装,暴露给所有人看,也把他给一脚摁进了沼泽里,爬都爬不出来。
看着两人密谋的样子,似乎他们还有其他招数没有亮出,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只好看向身旁的老人。
他甚至不敢喊出那一声“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缚铩一个闪身至他面前,这次他没有带着顾临渊,而是目标明确地靠近他,白清延连忙回身提剑挡住他的弩。一个毫无铩伤力的弩身,与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剑相撞,一个是蛇母以肋骨所造,一个是怀月尊上一生的佩剑,相同力量的对决本早已被扼铩在上一代的恩怨里,原本这一切都不该与眼前的青年有关,毫不相似的五官、截然不同的性格,他凭什么能握住父亲的剑?他凭什么能握住父亲的剑!!
缚铩的攻势一下比一下狠戾,明明弩无法对对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黑蛇在绞铩自己的猎物。他眼角的鳞片翕张着,呼吸却被压得听不出动静,越是敏锐,他越明白自己的一吐一息都可能被当成破绽抓住,相比之下,白清延的抵挡显得如此迟钝狼狈,呼吸也愈发粗重,他的心神已经乱了,手下的动作自然是乱的,神剑无问御风的能力在他手中根本难以发挥。
…这个魔王,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明明之前是可以和他五五开的,如今却被他死死压制,黑蛇天赋带来的流动力场甚至从惠及他人升级成了扰乱对手,他的五感都在近身搏击中慢慢下降,也许再过不久就要回到普通人的状态了!
下一秒,缚铩蓦地主动伸手抓住他的剑锋,左手伴随回身的动作迅速射出一只箭矢,白清延的视线随着箭矢飞去,只见白辛仁欲挟持顾临渊的手被箭矢一下子弹开,然而他也早有准备地在整条手臂上覆盖起一层磐岩来抵御他的箭,只不过原本流畅迅速的动作被这一下给打断,他的目的便暴露无遗。
顾临渊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游刃有余地躲开了他的手——缚铩提供的视野令她可以从全方位清晰地观察到白辛仁的动作,原本还在担心他要利用自己的木灵根来远程攻击她,果然这家伙急了便直接上手了。
“怎么来偷袭人家,难道你自己洞府里的女修洗澡水不够了还想把我抓去吗?”她一边勉勉强强躲过老人的下一爪,一边大声嘲讽道。
白辛仁说不出话,只是下手变得更加狠辣。顾临渊瞥了眼缚铩的位置,竟被他抓下一把头发。
“操,老子的头发可是很宝贵的!”她又掐了个水盾,借助全知视野的影响专门往寸草不生的地方靠,白辛仁虽然是土木双灵根,却也没办法操纵岩石来抓住她的脚,只能咬着牙和她玩起猫鼠游戏。
而缚铩这边,他握住剑锋的手掌几乎是在靠近剑刃的一瞬间便被剑气撕裂了,鲜血汨汨沿着手臂的轮廓往下淌,他却还是毫不在乎地拿捏着剑锋,白清延力气比不过他,两人只能勉为其难僵持在原地,但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血,沿着剑身一点点流下去。
“我来助你!!”“老婆救命!!”
两个女声同时响起,缚铩几乎是瞬间抬腿踢向白清延的胯部,速度快得他根本没时间反应,剧烈的疼痛促使他一下子松了手上的力道,不顾其上道修之力对魔族身躯的侵蚀,黑蛇当机立断用尾巴卷过无问,甩手便是一道剑风朝顾临渊声音的方向挥去。
那道劲风擦着少女的脸颊而过,正中她身后即将掐住她脖颈的白辛仁!
顾临渊就着惯性跑进他怀里,一抹额头,全是冷汗。
“死老头,你再装下去可真就打不过我们啦。”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她冲着勉强挡下剑风的老人做鬼脸。
而缚铩眼神一扫,如利剑直指迎面飞来的苏姣。面前的她与前世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已不再重合,无论是实力还是气势都丧失大半,他甚至不需要动用天赋就能看破她的所有动作,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其反制。
他将袭一把卷起,抬手,轻轻一握,正准备挥剑的苏姣便丧失了所有五感。
顾临渊低头瞧了瞧他稳如铁架的尾巴,那支精致漂亮的蛇骨弩一如主人的脾性,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尾巴圈儿里,可她却感受到那把武器在召唤着她,鼓动她去触碰那些如同海葵般轻轻摆动的蛇骨,而她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甘之如饴地将手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