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2 / 2)

花重锦官城 凝陇 3237 字 27天前

“两个孩子跟道长在水榭里?”一个男声响起,声音不疾不徐,有着青年男子的清越,却又异乎寻常的沉稳,听在耳里,分外好听。

阿双立即听出这是父王的声音,身子一直,忙要出声招呼父亲。

阿大余光瞥见,一把伸臂捂住弟弟的嘴,对他警告地直眨眼。

阿双眼睛微微睁大,愣了一下,不明就里,但见哥哥面容严肃,只好乖乖点头。

采蘋隐约猜到世子要做什么,虽然不甚赞许,却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世子行事。

几人重新朝外看,就见林四小姐万分紧张地理了理鬓角的钗镮,死命盯着前方,眼看蔺效朝小径走来,忽然做出一副刚从假山中走出的模样,往外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丫鬟道:“你可瞧仔细了,我那卷书可是落在假山里了?”

丫鬟忙点头,“奴婢记得不错,小姐的诗集确是落在这里了。”

又道:“小姐的这卷诗集做得那样好,连云霞书馆的刘先生都赞不绝口,说小姐是长安城难得一见的才女呢,若就此丢了,当真可惜。”

林四小姐听了这话,风情万种地将披风裹在身上,不无惋惜地叹口气,做出低头寻找的模样,身子眼看要撞到蔺效身上,忽然迎面伸出一股大力,将她挡在半道上。

林四小姐顿时再也动弹不得,暗吃一惊,斜眼往上一看,就见蔺效身旁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冷冰冰看着她道:“这位小娘子请留神脚下。”

将她硬生生隔在蔺效一尺之外。

饶是如此,她机变却极快,忙退后两步,淡淡地朝蔺效行了一礼,“见过王爷,方才失礼了。”

采蘋看得嘴角一抽,林四小姐这副行礼的模样要多端庄自持就有多端庄自持,若不是方才亲眼目睹,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一直守着假山后,就为了跟蔺效“偶遇”。

蔺效眼角都未扫她一眼,只看着拐角处那露了一半身影在外头的小小人儿,眼里微露出点笑意,走到跟前,却又板着脸道:“出来罢。”

阿大早料到父亲会看到自己,不等父亲呵斥,便乖乖领着采蘋等人从后头走出来,嗫嚅道:“父王。”

采蘋也抱着阿双出来告罪,不知所措道:“王爷,奴婢——”

她有心要解释一番他们刚才的行为,却又觉得实在无可辩驳,毕竟阿大是孩子,她却是大人,孩子行为无状,她总不该跟在后头起哄。

可若不是刚才躲在后头,焉能看到林四小姐那么处心积虑设计王爷的一幕?

她暗暗看一眼腰背挺直立在前方的林四小姐,不齿地想,不怪是妾生子,哪怕再饱读诗书,所思所为依旧上不得台面。亏得王爷素来不肯给人近身的机会,否则,天知道那位林四小姐能做出什么行径呢。

“父王——”阿双见哥哥也出声唤父王了,伸开双臂,直往蔺效怀里钻,咧开嘴直笑,“父王是特来接哥哥和阿双的吗?”

蔺效瞥一眼阿大,稳稳当当接过阿双,在怀里替他正了正歪在一旁的毡帽,微微一笑道:“走吧,你阿娘和妹妹已经等你们半日了。”

说话时语气温和,并未有指责之语。

阿大束着手跟在父亲身后,路过那位林四小姐身旁时,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林四小姐心里正暗暗不安,后悔自己方才做得太过露骨,非但没引起成王对自己的好感,恐怕还会让他生出恶感。

忽见一个锦衣玉冠的小郎君看着自己,她立刻认出这是成王府的世子,忙垂下眸子,安静行礼。

阿大仰头看了她一会,随后不怀好意地一笑,抬步走了。

蔺效微微顿足,只当没看见儿子的小动作,抱着阿双一径出了花园。

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林四小姐凄厉的叫喊声:“啊啊啊!有鬼!快来人呐,有鬼啊!”

筵席的时候,瞿陈氏焦虑地跟沁瑶说了此事。“林侍郎家的小姐刚才在花园里撞了鬼,听说吓得昏死了过去,如今已经被送回了林府。真是怪事,好端端的,咱们府里怎么就出了鬼呢?”

沁瑶听得眉头一皱,抬头往花园方向一看,不见半点阴气邪气,沉吟片刻,刚要对母亲说话,一眼瞥见阿大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心中一凛,可等她再扫过去时,阿大又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地坐在原处,任凭一群同龄小儿凑在他身旁叽叽喳喳,偶尔笑语一二,算作回应,看着再有教养不过,

沁瑶心里大致有了数,想起晚膳前是采蘋去花园接的兄弟俩,便将采蘋拉至一边,细问了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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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上一家人回了成王府,沁瑶将几个孩子安置睡着,含着嗔意对蔺效道:“阿大故意用符术害人,你这父亲的为何全当看不见,我就不信以你的机变,会猜不到你儿子都做了什么。”

蔺效挑了挑眉,极其自然地替妻子宽衣解带,“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然出手,我阻止不及,只好随他去了。”

分明避重就轻。

沁瑶抬眸看着蔺效,目光潋滟,却依然不松口,“你呀——”

谁知刚说两个字,蔺效便俯下身含住她的樱唇,将她剩下的话堵在嘴里。

她哭笑不得,蔺效素来对阿大管教严厉,唯独对今晚这桩事却是破天荒的宽容。

缠绵时,沁瑶忽然想起师父前几年给阿大算过的一卦,说他命格贵重,处处顺遂,唯独情感上会狠狠栽一回跟头,非得搓磨数年方能修成正果,如今看他这副万事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往后谁家的小娘子有那个本事能令他心折,继而让他尝透百转千回的苦涩滋味。

不过,这都是往后的事了,察觉蔺效惩罚她不专心似的轻咬她一口,她放纵地低叹,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跟他贴得更紧。

窗外隐约可听见大雪压弯梅枝的声音,馥郁的春意却慢慢地在两人缠绵的唇舌之中氤氲开来。

第二日一早,阿大便被母亲下令罚抄道德经加关禁闭,原因无他:滥用道术。

清虚子听说了此事,知道沁瑶这是怕阿大不知轻重损害了自己的德行和福分,而且这孩子也确实太过顽劣,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便也未赶上门来解救徒孙。

阿大因而错过了去宫里跟皇舅舅一家人赏花灯的大好机会,也错过了在长安城勋贵子弟中举办的第一回蹴鞠大赛。

一月之后,他捧着厚厚一摞抄好的经卷去找母亲,恰好遇到来探望外孙的外祖母。

一见这经卷,瞿陈氏便笑了起来,“你们母子二人还真是如出一辙,想当年,你阿娘也曾因为滥用道术,自己罚自己抄了足足一月的道德经呢。没想到事隔经年,又用同样的法子来给你正规矩,可见你们娘俩果真是嫡亲母子。”

沁瑶听了这话,忽然一愣,想起那些前尘往事,那些故人消息,只觉恍然如梦。

抬眼见窗外寒雪消融,冬意散尽,不知不觉间,又一年春日悄悄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