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2 / 2)

清和 来自远方 3727 字 27天前

天子令下,孟清和被摘乌纱,除金带,按跪在地,外袍都没给他留。

沈瑄和朱高燧跪地求情,朱棣目光冰冷,语气更冷,“有求情者,以同谋论!”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什么叫翻脸不认人,孟清和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沈瑄和朱高燧都被拦在一旁,朱高煦自请押送孟清和返北平。

朱棣准请。

在他身后,朱高煦向朱高燧和沈瑄使眼色,稍安勿躁。如果父皇真要处置兴宁伯,不会押他到北京刑部,而是直接交给锦衣卫押回南京。

当夜,孟清和暂被关押在宁王府厢室,由天子亲卫看守。

朱高燧想探监,被朱高煦拦住了。

“有人行刺,兴宁伯为一方镇守,必要担责。”

“可……”

“朝中多少人盯着他?”朱高煦压低声音,“父皇夺兴宁伯官印,却没除爵。”

朱高燧愣了一下,露出深思之色。

“看看定远侯,沉住气。”朱高煦拍了拍朱高燧的肩膀,“这件事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父皇这个时候关起兴宁伯,说不定还是保住了他一条命。”

朱高燧握拳咬牙,目露凶光,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必定活寡了他!

厢室中,孟清和也在沉思。

官服没了,头发散了,水里映出稍显狼狈的样子,不自觉想起初到孟家屯的时候。

恍如隔世。

说是关押,却没人来问话。除了不给衣服,饭食热水一样不缺。

如果真要扒皮抽筋,不会是这个态度。

冷静下来,孟清和发现目前的情况算不上糟糕。

这次的事,委实太过突然。

火雷,杂役,天子驾临,当众刺杀。

死去的两个杂役会是同伙吗?

行刺的杂役,似乎根本不想活下去。

话说得大义凛然,可他眼中的愤恨却远不止于此。

斥责永乐帝篡权夺位的大臣,孟清和见过不少。他们同样有恨,却不像这个杂役一样,更多是心怀天下的担忧与耿直不屈。而杂役瞪着朱棣的的样子,更像是在看杀亲的仇人。

杀亲,仇人?

眯起双眼,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杂役的长相有些熟悉。

除开脸上的刀疤,年轻一些……孟清和蹙眉,真的很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

承运殿中,朱棣独坐上首,沈瑄跪在朱棣面前,“陛下,臣请彻查此事。”

“瑄儿。”朱棣站起身,走到沈瑄跟前,“起来。”

“陛下,臣请彻查此事,还兴宁伯清白。”

“起来!”

“……”

“不起来?”

朱棣瞪眼,臭小子,和他耍赖?

沈瑄垂首,就是不起来。

“朕知瑄儿同兴宁伯情谊深重,也知兴宁伯忠心耿耿。“

“陛下。”

“为查出主谋之人,只能暂时委屈兴宁伯。”

二十多年战场拼杀,朱棣根本不会被一两场刺杀惊到,他挂心的是行刺之人的一句话。

迎归天子,以尊正统。

天子是谁?正统又是谁?

奉天殿中的一场大火,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扎在朱棣心中的一根刺。

继位之后,朱棣昭告天下,建文帝已死。

真相如何,皇陵里埋的到底是谁,怕是连朱棣都无法真正确定。

事涉建文帝,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瑄儿,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却未必有在潜邸时肆意。”朱棣苦笑道,“臣子有委屈,有无奈,可以请朕做主,朕又该找谁?”

“陛下,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你已经很好了。”朱棣抬手,拍了拍沈瑄的背,“朕视你如亲子,有些话,朕也只能在自己儿子面前说。朝堂之上……”

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沈瑄垂首,没有接言。

换成朱高炽兄弟,这个时候自可表示,为老爹分忧,儿子责无旁贷。

沈瑄不同。

义子终究是义子,再受器重,也要谨守君臣上下之分。

当夜,永乐帝和随驾文武都是整夜未眠。

翌日,一匹快马将天子遇刺的消息传回南京。

快报只写天子遇刺,未写受伤与否,伤势如何。更没写天子就此事作何处置。只有大宁杂造局被封,兴宁伯被抓的消息一并传回。

宫内和朝堂全部震动。

徐皇后即刻派人给魏国公徐辉祖送信,无论如何,京城不能乱。

锦衣卫指挥使杨铎求见徐皇后之后,北镇抚司校尉拿着驾帖,缉拿礼部数名官员。礼部尚书李至刚没遇到锦衣卫登门,他的岳父却被抓进了诏狱。

锦衣卫的行动毫无预兆,且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

许多人不免联想,被抓的这些人,难道同天子遇刺有关?

细想想,说不通啊。

礼部上下,无一人同兴宁伯有私交,梁子却是结了不少。若是天子遇刺的事同朝中有牵扯,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礼部的头上。

无奈锦衣卫有天子手令,没人敢阻拦他们的抓人行动。

很快,连世子妃的同宗兄长也被带去问话,哪怕很快被放回,也让朝堂又发生了一次地震。

世子妃不能出文华殿,世子妃的母亲却能入宫求见。

之后,世子妃求见徐皇后,徐皇后没有见她,只令人传懿旨,世子妃娴熟德孝,赏赐贡缎十匹。

世子妃前脚带着赏赐回宫,后脚就被世子彻底关了紧闭。

朱高炽下令,不许世子妃和宫外联系,世子妃的家人求见,必先通禀于他。

宫中的风吹草动也影响到了朝堂之上。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解缙等人各方打探消息,杨士奇和杨荣却以不变应万变,每日行走文渊阁,非必要绝不出言。见解缙几次求见朱高炽,杨士奇暗暗摇头。

还是太急了。

就在满朝文武关注宫中动向时,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大和千户纪纲,已奉指挥使杨铎之命出京,秘密前往南昌,监视宁王动向。

与此同时,圣驾已归北平,行刺杂役的身份也终于水落石出。

“杜平?”

孟清和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了此人到底是谁。

靖难时,他和杨铎一起潜入德州,借由此人才见到了李景隆,使对方中计。

如果是他,一切就不难解释。

为何他会对永乐帝有那么大的恨意,为何自己会对他莫名感到熟悉,

杜平的儿子杜奇,就是死在朱棣手里。

当初,李景隆兵败之后一路奔逃,单骑逃回南京,麾下将士要么被燕军收编,要么四散,杜平也在乱-军-中消失不见。

不想,他竟在乱-军之中活了下来,还跑到大宁,隐姓埋名,成了杂造局的一名杂役。

“杜平手中有路引,顶了一名匠户的户籍。“

隔着木栅,沈瑄抚过孟清和的颊边,“大宁杂造局内,有五名工匠脱不开干系。大宁都司同样有人牵扯此事。”

孟清和默然。

覆上沈瑄的手背,他心中清楚,牵扯到这件事中的绝对不只是大宁都司。

“事情查明之前,你……”

“我知道。”孟清和笑了,“呆在这里,也能躲个清闲。”

沈瑄不语,看着孟清和,突然起身,抽—出腰间匕首,几下撬开了锁头。

牢门拉开,人进来,关门,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赶来的狱卒呆立在外,满脸的囧字,定远侯这是要闹哪样?

孟清和也囧,尤其是被沈瑄一把捞进怀里时,更囧。

从大宁到北平,他就洗了一次澡,这也能下得去手?

“我与十二郎一同躲闲。”

“侯爷的公务怎么办?”

“有袁驸马暂代。”

“伴驾?”

“无碍,有汉王赵王在侧。”

“地方太挤。”

沈瑄放开孟清和,一脚踹倒隔栏,两间囚室打通,瞬间宽敞了。

孟清和和狱卒一起傻乎乎的举臂,高呼三声:定远侯威武!

定远侯搬进刑部大牢,不是件小事。

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没有文书,没办理相关手续,堂堂刑部大牢是想住就能住的?

交房费,三餐自理也不行!

北京刑部尚书第一时间报告朱棣。

朱棣半晌没说话,手不自觉的模向腰间。

看来,欠抽的熊孩子不只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