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608 字 26天前

连续数日, 彭城大雪纷飞, 挦绵扯絮。

溪水结冰, 道路被大雪掩埋, 若是误入密林, 运气不好就会遇上野狼, 再糟糕点, 碰上豹子老虎也不是虚话。

然而,无论在恶劣的天气,都挡不住南来北往的商队。

为了丰厚的利润, 无论是运送绢布海盐的汉人,还是携带香料彩宝的胡商,都是迎风冒雪, 赶着大车接踵而至。

自城头向远处眺望, 蜿蜒的商队穿过雪毯,是遍地银白中唯一的暗色。

清脆的鞭声在风中回荡, 不分胡汉, 遇见都会打个招呼。后来者踩着前者的脚印, 硬是在漫天大雪中开出一条道路。

彭城由相里兄弟主持建造, 城墙四面立起箭楼, 墙内遍布暗道,并埋设有机关。城下挖开超过两米的深沟, 此时被雪掩埋,开春必成一天大河。

城内仿造建康营造, 居住区和坊市分开, 彼此之间设有篱门。未有水道贯通,代之以能行四马的宽路。

坊市内亦有不同。

大市每旬一开,方便远途客商。

小市每日都有,货物分门别类,分到不同的廛肆之内。

除开店的商人和挑着担子的小贩之外,村人猎户也常携私-货入城。近来常见有做汉家打扮的胡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举着硝制过的兽皮,和不同的买家讨价还价。

邺城一场大火,木制房屋多被烧毁,城中四万余户尽数迁走。

汉人流入西河、上党、武乡等郡,很快安顿下来。胡人分成数拨,在迁移过程中,各族各部之间泾渭分明,因积怨时有-摩-擦。

慕容鲜卑大多北行,主要投奔慕容评和慕容垂。

慕容涉等鲜卑贵族面和心不和,消灭巴氐之后,又接连和杂胡开战,尚且自顾不暇。几场战斗下来,手中地盘少去大半,剩下的也将保不住,明显不是好的投靠对象。

各部首领合计之后,全部选择绕路,避免中途遇上,被拉入这支注定灭亡的队伍。

杂胡要么加入征讨“旧主”的队伍,各种开抢;要么仿效羌人和羯人,试着和盐渎商队接触,在靠近幽州的地界安身。等待时机成熟,便拖家带口投奔盱眙。

据说一支羌部率先南投,现在过得十分滋润。

不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锋陷阵,也没有苛刻的重税,只需在州治所卑下名册,便能在幽州居住。

不想继续放牧牛羊,大可以改行,以部落为担保,带着幽州商人往来南北,深入不曾到过的杂胡地界。懂汉话的优势明显,能帮着汉人和杂胡联络,另得一份报酬。

杂胡之间陆续传开,这支羌部干活不累,危险不大,油水却相当丰厚。

“听说部落里的人都不养牛羊,多数改做生意。头领搬到盱眙城内,住的是大宅院,冬天有地热。”

地热是个什么东西,多数杂胡尚无概念,但这不妨碍心中畅想。

遇到羌人带着商队路过,看到对方穿着绢衣,满脸油光,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反对南-投的声音越来越小。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彼此的差别实在太大。再旗帜鲜明的反对,明显是和整个部落过不去,闹不好就会被人背后下刀,事了扔到雪地里一埋。

不是没人想过南下劫掠。

问题在于,中间还隔着秦氏坞堡。过去还好说,回来怎么办?去的时候一穷二白,回来却是拉着马车,傻子都知道干了什么。

若是被坞堡盯上,再别想有好日子过。

仔细想想,远不如举部投靠来得划算。

杂胡想得不错,却没法全部如愿。

桓容固然有意招收杂胡,借机壮大手中力量,但碍于州兵数量不多,口子不能开得太大,人数达到一千五百便停下了动作。

原因很简单,不想内部生乱。

胡人的凶性刻在骨子里,没找出解决之道前,压根无法保证忠诚。少数尚能管辖,人数多了,万一哪天不顺心,在幽州闹起来怎么办?

“如果我有十万雄兵,压根不惧这些!”

这句话只能私下说一说。

现实情况则是,盘点幽州全境,尚且凑不齐几万人口。想要招收十万雄兵,无异是痴人说梦。

流民?

想都不要想!

自秦氏坞堡发兵攻燕,陆续占据荆、豫、徐三州,便彻底截断南北。

此举固然挡住乱窜的燕兵,保证幽州安全,却也拦住大部分流民,迫使桓容扩充人口的计划中途流-产。

其他侨州如何想,桓容不知,可他的确有些着急上火。

找上门去,难免会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不向对方开口,幽州的人口很难在短期增长,无论从现下还是长远来看,都对桓容十分不利。

最直接的影响,州兵的数量卡在三千,加上盐渎私兵和袁氏仆兵也不足六千。解决小问题尚可,哪天遇上成建制的府军,估计只有被揍趴的份。

和荀宥商议之后,桓容绞尽脑汁,整整耗费两个时辰,方才写就一封书信,仔细的塞-进竹管,绑在苍鹰腿上。

不能开口要,干脆直接买。

他不差钱!

因风雪太大,苍鹰抵达彭城的时间稍晚。

看过桓容的书信,秦璟陷入沉思,独自坐了许久。

夜色--降临,婢仆点燃灯火,送上备好的膳食。

秦璟心中有事,无心用膳,仅是动了两筷,就让人撤了下去。

秦玦接到西河的消息,正打算来找他商量。见到婢仆撤下的碗盘,不禁面露诧异。

“阿兄胃口不好?”

婢仆颔首。被秦玦问起原因,却是满脸茫然,一问摇头三不知。

“算了,你们下去。”

秦玦摆摆手,迈步走进内室。

刚绕过屏风,立即有冷风迎面吹来。

“阿嚏!”

意外的打了个喷嚏,秦玦开口道:“阿兄,天这么冷,为何不关窗?”

“清醒。”秦璟的声音有些低沉。

秦玦又打两个喷嚏,避开窗口坐下。早知道该披着大氅,如今一件长袍,压根挡不住冷风。

“阿兄,西河来信了。”

“恩。”秦璟单手耙梳过额前,将一缕黑发顺到脑后。略显粗鲁的动作,落在观者眼中却格外潇洒。

秦玦看得眼热,暗自嘟囔一声,到底没敢当面抱怨。

兄弟长得太好也是个事!

没瞧见鸟都区别对待?

“阿父下月称王,决定定都西河。”

“西河?”秦璟神情微讶,见秦玦又开始打喷嚏,顺手合上木窗,正色问道,“之前不是有意邺城?”

“听说是有人向阿父举荐术士,卜出邺城非是祥地,否则曹魏不会移都洛阳,慕容鲜卑也不会短暂而亡。”

“荒谬!”

秦玦用力点头,大表赞同。

“大兄曾经出言反对,可惜术士言之凿凿,阿父似另有考量,决定先定都西河,是否移都,只待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

捏捏眉心,秦璟恍然。

西河乃秦氏崛起之地,现下只是称王,的确可以为都。日后更进一步,再选都城未为不可。

“阿兄,还有一件事。”

“什么?”

“阿岢送信来,说南阳阴氏又给阿父送了美人。”

“南阳阴氏?”秦璟挑眉。

“对,就是当初害阿岢落水,差点病成傻子那个!”说起这件事,秦玦就是满腹怒火。

“阿父收了?”

“收了。”秦玦怒道。

“阴氏好大的脸皮,不只阿父,还想给大兄和二兄-塞-人!要不是阿母拦下,估计人已经送去了武乡和上党!”

秦玦越说越气,一阵咬牙切齿。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做什么?”秦璟倒没生气,反而笑了,“鲜卑段氏,你可记得?”

“鲜卑段氏?”秦玦想了片刻,“跟慕容垂-叛-出燕国那个?”

“正是。”秦璟沉声道,“凡鲜卑皇室,如吴王、范阳王等,后宅均由段氏女把持。如非可足浑氏手段狠-毒,两代燕主的后-宫定也不乏段氏女。”

慕容垂带兵征伐高句丽,将王妃可足浑氏丢在邺城,却特地派人接走小段妃。固然有慕容令生母出于段氏之故,也是对这个家族的重视。

“阿兄是说?”秦玦似有些明白,却又不敢确定。

“外戚。”

“外戚?”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阴氏如何兴旺,你总不该忘记。”

哪怕过去几百年,东汉开国之君的这段佳话,依旧在世间流传。

秦璟掀起嘴角,半面被烛光照亮,半面隐于黑暗。对比鲜明,衬得唇色愈发鲜红。

室内寂静片刻,秦玦猛然拍案。

“他们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