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2 / 2)

苏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两腿发软,好在有薛宋官搀扶着,这才没有瘫在地上。

春秋大战之中的小人屠,当今天子嘴中的白衣兵仙,顾剑棠之后卢白颉之前的离阳朝兵部尚书,如今的蜀王。

陈芝豹转身望向山脚,淡然道:“之所以不杀你苏酥,是我想跟赵定秀做一笔生意,这笔生意原本是北凉跟你们做的,只是我封王西蜀之后,掐断了你们之间的联系,北凉如今撑死了偷偷给你们送些银子,一兵一甲都不要奢望穿过蜀境,既然北凉失约在前,不能怪你们违约在后。再者,你的性命都操之在我手,做不做这笔生意,赵老夫子如果在场,肯定不会犹豫。”

苏酥壮着胆子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丢开徐凤年,按照你的意思在南诏揭竿而起?”

说到这里,苏酥冷笑道:“我呸,老子武功不济不假,却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那命悬一线的侏儒老人气得跳起来,就打赏了这二愣子一耳光,然后继续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不忘怒气冲冲道:“你小子想死就去死,别连累你蒙蛊爷爷!”

陈芝豹轻笑道:“忘恩负义?”

苏酥也不知哪来的胆魄,横着脖子,涨红着脸道:“我不喜欢徐凤年,更不喜欢你这种人!”

陈芝豹没有跟他计较,自言自语道:“世间恩义有公私大小之分。就像这些苗人庇护你这个亡国太子,是因为当初他们受惠于赵老夫子的不杀之恩,一报还一报。算起来,他们在死绝之前,都还欠你苏酥。”

陈芝豹吩咐道:“食虎儿,去杀人,杀光为止。”

呼延猱猱提刀纵身远去,很快苗寨中就哀嚎四起,血光四溅。

陈芝豹不去看咬牙切齿的苏酥,问道:“只要你说停手,我就可以让他们停手。”

苏酥天人交战,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些昨日还一起酣畅饮酒如今已是倒在血泊中的苗人,寨中苗人青壮已经差不多死得一干二净,接下来就会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老人了。

苏酥转过头,神情恍惚,看着薛宋官,无助问道:“夫子会答应吗?”

目盲女琴师欲言又止。

苏酥垂下头黯然道:“会的,只要能复国,夫子肯定会点头的。”

陈芝豹平静道:“我答应你们,以后别地称王,唯独西蜀可以称帝。”

苏酥哽咽道:“这关我什么事情,我从来不想什么复国,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王朝称霸……”

陈芝豹笑道:“遥不可及?你现在的一念之差,就多死了三十七个苗人了,而且会继续死人下去。如果说你苏酥是个扶不起的废物,不管大恩大义,那你好像连小恩小义也不顾啊。”

苏酥抬头怒吼道:“住手!”

陈芝豹笑了笑,无动于衷。

苏酥红着眼睛冲向陈芝豹,扬起拳头砸去,“我让你住手,听到了没有?!”

不见陈芝豹动手,苏酥便砰然倒飞出去,被薛宋官抱在怀中。

陈芝豹抬起手臂,寨中的杀戮就此停止。

陈芝豹眯起眼,眺望远方,言语讥讽道:“如果我说,是赵定秀在一个月前就主动找到我,要舍弃北凉与我结盟,你信不信?”

嘴角渗出血丝的苏酥痴然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陈芝豹不去看苏酥,而是看向薛宋官,“你去跟赵定秀说一声,我答应了。西蜀在半年之内会给你们三万兵马,一年内你们要么吃掉南诏,到时候再坐下来谈,要么被我吃掉。”

薛宋官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她扶着苏酥离开美人靠。

那逃过一劫的侏儒老人嘿嘿笑着站起身,拍拍屁股也要走人。

结果背后传来一句话,“蒙蛊,当年某人伴随先帝巡游蜀诏,你行刺之时似乎骂过他一句徐瘸子?”

老人停下脚步,丝毫不敢动弹,干笑道:“陈年往事,早就忘了。蜀王你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下一瞬,陈芝豹一手提着蒙蛊的那颗头颅,老人的那具无首身躯则颓然倒在廊中。

陈芝豹将手中头颅随手抛向远方,笑了笑,“陈芝豹,本名陈知报。好一个知恩图报。”

第090章 青灯

西北边陲的北凉,一直有着天底下最快的刀,最劲的弩,最好的马,最烈的酒,可惜在几年前这里一直没有出现最高的高手,武当洪洗象过于昙花一现,东山再起的李淳罡也不是地道的北凉人士,当时陈芝豹徐偃兵都未跻身武榜,直到新凉王徐凤年的横空出世,先是登榜武评,后来更是在北凉境内斩杀王仙芝,离阳江湖都坚信那鱼龙帮的崛起,不过是姓徐的即兴之笔,就像当年世子殿下一掷千金勾搭花魁,如今只是换成了调戏江湖。随着徐凤年在离阳江山和江湖上都展露峥嵘,变脸最厉害的不是北凉边军,也不是离阳庙堂,而是凉州境内那些曾经亲身感受过世子殿下浪荡行径的人物,例如他喝过花酒的青楼,给过赏银的各色铺子,甚至那些剃了光头就敢自称高僧穿了道袍就自号真人的算命先生,都信誓旦旦当初就看出了新凉王的根骨清奇,尤其是那些接待过徐凤年李翰林这几位的青楼老鸨,恨不得把当年世子殿下睡过的屋子坐过的椅子都供奉起来,曾经有幸给这几位公子爷陪酒过的女子,更是身价倍涨。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徐凤年世袭罔替北凉王后,就再没有光顾过城内任何一处风花雪月的场所。至于凉州城中一大群当年给北凉王揍过的纨绔子弟,如今出门那叫一个眼高于顶,个个自认为老子已经跟天下第一人打过,你们谁还敢在老子面前说自己是混江湖的?你们一辈子能跟那武评十人任何一位过招?

虽说世人都听说北凉王宰了称霸江湖一甲子的王老怪,言之凿凿,可毕竟那都是传闻事迹,对于这位新武帝到底是怎么个无敌,毫无认知。于是听说凉州城东北角的丹种坪会出现那两个身影,一时间万人空巷,蜂拥而去。丹种坪的由来,原本一直是那位世子殿下举止荒诞的有力佐证,耗费巨资,专门为江湖人士比武技击而建,在府邸林立寸土寸金的凉州城内,丹种坪长宽各有五百丈,在清凉山上俯瞰全城,可以清晰看到这一大块极为突兀的空白,据说当时异想天开的世子殿下为了推动丹种坪的打造,在刺史府邸接连喝了半旬的茶水,才迫使刺史大人不得不冒着砍头的风险,挪用了四十万两军饷,才将丹种坪给造出来。

丹种坪这么多年来,都是些江湖上虾兵蟹将在那里花拳绣腿舞刀弄枪,别说问鼎江湖的武评高手,就是二品小宗师都不乐意去那里显摆,久而久之,丹种坪就成了城内出身权贵门第的稚童嬉耍场地,挺适合放风筝骑竹马。但是,这一次似乎是动真格的了,在吴家百骑入凉之际,北凉王要亲自跟一名百岁高龄的不知名剑客在此比武!一时间尘嚣四起,在赶赴丹种坪的途中,无数个小道消息疯狂流传,有说那雪白长眉及膝的无名剑客是吴家剑冢的家主,有说老剑客正是那在武帝城递出一剑后,连挫林鸦于新郎在内王仙芝的四位高徒,还有说北凉王之所以答应一战,是为了博取美人一笑,至于为何把场地从王府搬到丹种坪,则是某位王妃持家有道,觉得在清凉山打打闹闹会损坏听潮阁。因为长眉独臂的高龄剑客率先掠至丹种坪,北凉王并未迅速赶到,而是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姗姗而去,这就给消息灵通的城中百姓足够的时间前去观战。

率先到达丹种坪之上的隋斜谷站在这座校武场左上角,两条雪白长眉随风飘拂,老人伸出两根手指顺着一条长眉捋去,没有半点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态。老人对密密麻麻的坪外看客视而不见,神情淡然,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唏嘘,原以为自己能忍住手痒,可见着那小子后就很难心如止水了,此生最后一战,问那世间最强手,确实非他莫属。倒不是说徐凤年就一定会强过邓太阿的剑和拓跋菩萨的拳头,只是隋斜谷一百多年在江湖上无名无姓,当临老临终临了,觉得不妨来一场轰轰烈烈举世皆知的战事来落幕,且不论胜负,都好叫天下剑林知晓曾经有个姓隋的老儿,也曾与李淳罡互换一臂,也曾吃剑无数柄。

恰好两人剑拔弩张之时,有个小丫头闯入视野,无形中消弭了双方都攀至顶点的那份浓郁杀机,隋斜谷也就顺水推舟,要与徐凤年换个显眼地方酣畅淋漓打一场,徐凤年略加思索,就点了城内丹种坪的名,隋斜谷没有异议。

一驾马车内,大眼瞪小眼,徐凤年膝上横放着那柄古剑蜀道,北凉未来侧妃之一的文坛头魁瞪大眼眸,王初冬使劲打量着这位早早一见钟情的夫君,她那张小脸上流光溢彩。

她有些愧疚,小心翼翼问道:“我是不是出现得不合时宜?”

徐凤年神情温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你总是我的一场及时雨。”

王初冬歪了歪脑袋,一脸茫然。

徐凤年解释道:“在听潮湖那边与隋老前辈来一场生死战,顾忌太多,或多或少有些束手束脚。”

王初冬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拳头,愤愤道:“这些上了年纪的江湖老前辈,怎么总喜欢找你打打杀杀,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