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场决战相比,先前孔文龙与杨军虎之间的战斗只能算作潜力之争,是血肉之躯之间的碰撞。而此战至此,聂孔二人已经极少见身体接触,更多的是以自身潜力牵动周遭的气流向对方施压。两个人,一动一静,一呼一吸都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通身净透几达生生不息之境。轻灵时飘逸宛如天府飞仙,沉重处凝重好似身负山岳。
他们忽而以雄鹰为师,腾身纵跃驭风而动丝毫无碍,忽而效法游鱼,与水汽相融机敏穿梭全然无阻。
观战的两位年少俊杰,尚楠已不能自抑的跟着二人做动作,全忘了关心胜负和领悟武道的念头。
李虎丘则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其实在他体内,气血受到心之导引术的驱使,正在模拟两位神道大宗师与天地万物相合的动作节奏。那奔涌的气血最终都流过虎丘的右手食指,这根手指在不住跳跃变化,一时伸长一截,一时缩短一截,而虎丘却似毫无所觉。
在虎丘脑海中,面前的世界似乎都在发生奇异的变化,眼中所见的物质仿佛都被量化成一个个细微的芥子,随着空气的流动相互摩擦,不断产生变化,交织出新的形态和动能。这些万古存在的,形成整个世界的元素让他感动不已。
斯科拉曾说过当科学不能解决所有迷惑时,精神世界是唯一能让人类释怀的捷径。原来神道心境的究极状态便是开发出大脑中未知的领域,从而可以观察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了解到更高层次的世界运行规则,让身周的一切都能为我所用。
李虎丘进入某种无以名状的兴奋状态中,身体内的气血在心之导引术的牵引下快速流转,不断冲刷着他的骨骼筋肉和经络,尤其是右手食指,所有气血以那里为终点,再为起点,如果说全身的改变是缓慢的渐变,这根食指的变化就是突然发生顿变!而在精神领域里,他已经完全忘我忘形。眼中的决战仿佛成了两股不断变幻的能量在交战,势均力敌,任何一方面都很难取得优势。这让他感到技痒难当,此念一起,虎丘立即把自己和决战双方抛诸脑后。
轰的一声!
在虎丘脑海中爆开。耳边传来尚楠急迫的呼声:“虎哥,虎哥,你这是怎么了?”李虎丘悚然惊醒,唰的睁开眼睛,只见尚楠正站在面前焦急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回事?”忽然注意到自己全身都湿了,决战用的巨大木台已经四分五裂。聂啸林和孔文龙竟已不见踪影。忙问:“老魔君和孔大师去哪了?”
尚楠关切问:“虎哥,你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李虎丘仔细回忆,却毫无头绪,茫然摇摇头。
尚楠道:“孔大师和聂老打到后来双手连到一起,把这木台踩的入水三尺,他们两个身边出了个水龙卷……”
“那应该是他们利用水的力量相互作用难分高下的结果,快说后来怎样了?”
尚楠恍然,哦了一声,慨叹:“竟能把身边的水流化成自身攻击的力量,这样的功夫,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练到。”接着续道:“那个水龙卷越来越大,这木台子越沉越深,当时我也跟你一样看傻了眼,根本感觉不到丝毫水的压迫,到后来忽然被淋了一头水,就看见你一下子跳到二位宗师中间,好像用右手弹了一指就把他们分开了,然后水龙卷便消失了,木台子浮出湖面。”
尚楠说到这儿,露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当时我紧张坏了,以为这一下要永远失去你这位兄长了。”
李虎丘按住尚楠肩头,目中流露出温暖之意,笑道:“结果我安然无恙,快告诉我二位宗师如何了?”
“他们都活着。”尚楠说道:“木台浮出水面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而两位宗师被你分开后,相对大笑了好一会儿。”接着说起后来的经过。
聂老问孔大师:“你看清了吗?”
孔大师说:“真是妙绝天下的一指啊。”
聂老又说:“这才叫一巧破千钧。”二人都特别高兴,孔大师又问聂老说:“老哥,你领悟了吗?”
聂老点头说:“是啊,这回彻底明白了,想不到你我求了一生的道,却在这生死时刻被这小子顿悟点化。”
孔大师则说:“能与聂老哥同道真乃生平幸事。”
尚楠接着说:聂老一指虎哥你说:“这小子虽然受你我气机牵引顿悟到了人之潜力与天地力量完全融合的演变过程,可惜却是在入定的状态里顿悟的,能不能在记忆中保留住那一指还是个未知数。”孔大师很遗憾的说:“如果不能就太可惜了,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你我这般幸运,能够有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相互印证。”
李虎丘听到此处说道:“其实他们两个都很清楚,我当时的状态里记不住任何事,想不到这场本来必定要分生死的旷世大战竟因我结束。”他说着竖起右手食指,又道:“那一指能将他们分开,可称为惊神了!”轻轻一叹,“可惜,我的确没能记住,并且极可能我这一生都只有这一次机会用到这一指!”转问道:“这么说他们两个应该没事,他们去哪了?”
尚楠道:“你在顿悟状态中不醒,聂老告诉我你没事,然后就跟孔大师说,经过这一战,见了那一指,老子觉得自己已经是天下第一,你孔和尚是天下倒数第一,咱们两个争的是个狗屁。”
李虎丘一笑,“他们已经参悟了人生的究极之道,世间俗名真正不值一哂,我想我知道结果了。”
尚楠黯然道:“孔大师和聂老结伴离开了。”
李虎丘叹道:“世间一切禁绊对他们已没了吸引力。”
尚楠道:“接下来就要看你我的了。”
※※※
公元2006年夏季的一天。
总参直属某部秘密基地内,刺耳的警笛声响彻。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秘密部队军人们在一片片烟雾中跑出营房,集结在操场和营区公路上。天兵小组的五位成员相互搀扶,神色严峻的从基地深处走出,向基地的少将司令发出指令,立即向彭新华局长汇报,望月艳佛被人带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叶皓东交给总参的那张不完整的空天图,虽然只是十八份备份中之一,但也是绝不容有失!
※※※
杭城,一处林间水岸处,拔地建起一座木质建筑。在那廊檐下,一俗一道正在水边垂钓。
俗家年轻男子说:“陈道长,我这边又有鱼儿上钩了。”
道者笑着说:“贼王每次都这么说,却不见你钓上一条鱼来,你连鱼漂鱼饵都没有,却不知你这鱼从何来?”
原来年轻男子正是从南洋归来后在此隐居一年的李虎丘,而道者却是受虎丘邀请前来交流道家养生术的玄门宗主陈至阳。
李虎丘笑道:“用鱼漂鱼饵来钓鱼不过是世俗的钓法,我的鱼钩可以模拟任何鱼饵的动作,在鱼儿眼中便是活生生的香饵,鱼在水中游,杆在我手中,鱼儿触线咬钩都如亲眼所见,还需要鱼漂做什么?”
陈至阳道:“既然如此,就请贼王把这条鱼钓上来让贫道一开眼界。”
李虎丘嘿嘿笑道:“偏不给你看,这是一条红额黑尾大鲤鱼,浑身红白相间,我已经欣赏过了,何必一定要把它钓上来,使其受一次鱼钩豁嘴的痛苦?”
林间溪水在树影的作用下,看上去幽深墨绿,在陈至阳看来断无一眼看透的可能。故此摇头更加不信,笑道:“你不把这条鱼钓上来,就算将它说成是一条龙都行,可惜无论你怎么说,贫道不曾亲眼所见,便绝不会相信。”
李虎丘招手一提,鱼线刹那绷紧,鱼竿梢部弯曲,显然确实有鱼上钩。陈至阳欣奇的等着看那鱼儿是不是真如他所言,却见贼王手腕轻微一抖,那鱼竿和鱼线瞬间恢复了常态。陈至阳遗憾的:“脱钩了!”
李虎丘却庆幸的:“经此一劫,这条鱼会吃一堑长一智,说不定真有一日能跃关化龙呢?”
陈至阳微微一愣,“贼王的话似有所指?”
李虎丘道:“前些天有个在日本回来的朋友一直住在我这里。”
陈至阳问:“莫非是最近两三年在日本名声大噪,近日归国准备全国巡讲的唐密禅宗的大愚禅师?”
李虎丘额首道:“正是,他急火火来找我,带来一个消息说东瀛人想对利用我家人来要挟我做一件事。”
陈至阳心中一惊,低首道:“这些东瀛人好大的够胆,不过既然贼王已经知晓,想必那些跳梁小丑绝讨不到什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