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温故,这个世界的美妙之处,正在于你不是我;更美妙之处,是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我。”温言冷淡的面孔挂着好整以暇的笑容,她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说。

这句话未免过于残忍,即使是对温故,她握着咖啡杯的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原本澄澈含笑的眸子一点点冷了下去,美丽的脸也扭曲起来。

“真遗憾,我原本是想要和好的,你瞧,我都放下姿态了不是吗?可是看起来你并不打算接受我的样子。”良久,她才抬起稍显晦暗的眼眸,冷漠又自嘲地说道。

“我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也就没有谁接不接受谁。温故,我曾经以为此生与你冠以同一姓氏是彼此的命运,现在看来,命运就是要我们从此各不相干。”温言说完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温故仍然坐在那里,像是无法平静,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原本拿着银匙的手已经转而覆上了自己小腹,来回轻轻的按着,又觉得好像难以纾解,于是慢慢移到桌角,一点点用力,直到骨节都发白,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那块木质桌角整个捏碎。

温言微微皱眉,像是察觉到什么,试探着叫她的名字:“温故?”

她没有回应,只是将脸深深的埋下去,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然后无情的嘲笑。

“温故。”温言又叫了她一声,然后快步走到她身边去。

温故的表现这样失常,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伸手抬起温故的脸,终于看清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着的痛苦表情,以及从她雪白的双腿间汩汩流下鲜红的血,正慢慢滑过她的大腿内侧和小腿,就要染红餐厅擦得透亮的大理石地面。

温言一下就懵了,她惊恐地看着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也知道大概发生什么事。

温故也呆住了,她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站起来,却使不出一点力气,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自己娇嫩的嘴唇,下身的血越来越多。

温言赶紧抓起电话:“我打电话给沈寂。”

温故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去阻止:“不要。”

“为什么?”温言拿着手机的手跟着颤抖,“为什么不叫他?他是孩子的父亲!”

“我不能他知道孩子有事,不行,不行。”温故下意识的低声呢喃,“不要让他知道,他会怪我。”

“那,我送你去医院。”温言说着要去扶她。

温故摇头:“我动不了。”

温言急出一身冷汗,赶紧手忙脚乱的拨打120:“我叫救护车,温故,你撑一下。”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温故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她无意识的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白花花的灯光,无力却固执的一遍遍重复着:“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救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姐,你要救我的孩子。”

温言一直等在手术室外面,她整个人靠着冰冷的墙面,闻着医院里独有的刺鼻的苏打水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清楚温故为什么突然这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还是连日来过于疲累,抑或只是刚刚那场交谈让她真的很生气,无论她们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无论谁对谁错,那毕竟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况且是一条正满心欢喜准备来到这个世界的亲人的命,温言将脸深深的埋在手心里,不敢继续想下去。

手术结束没多久,温故就醒过来了,温言在门口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独立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苏打水味,温故过于平静的躺在病床上,白色床单白色枕头白色薄被,就连窗前的纱帘都是阴冷的白色,衬得她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如纸。她就那样安静的躺着,双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将眼睛睁得很大,目光呆呆的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模样就像一个刚刚死去的人。

温言悄无声息的走到她床侧,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像是重新凝聚起松散的意识,慢慢开口:“医生说,我的身体不好,很难怀孕,这次怀孕已经很不容易,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所以我一直很小心,这个孩子对我真的很重要,可是为什么……”她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温言,语调终于有了无法抑制的凄惶和颤抖,就像心被生生扯碎,整个人都被掏空,“我只是爱沈寂,我只是想跟他有一个孩子,我只是想每一次见他的时候可以坦然可以理直气壮,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哪怕牺牲我的命也行,我只有这么简单的一点愿望,为什么天不肯容我?”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不是亲耳听到,温言绝对无法想象那个精明美丽,处处心机,对任何人都能时刻保持优雅的姿态,都可以从容微笑的温故,那个一贯高高在上冷眼看人的温故,还可以这样凄厉悲怆的对命运进行如此凌厉的拷问。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慢慢涌起,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说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能。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能听见两个人轻微的呼吸,温故慢慢转过头,收回她因为极度痛苦变得狰狞又绝望的目光,发出自嘲的一声苦笑:“呵,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我今天终于能够理解我母亲,曾经为了我所做的一切,那时,她得知温家的财产要分你一半,一气之下去找了你母亲,我了解我母亲的脾气,也猜得到她大概说了些什么话,那些话或许重了些,但你母亲因为受不了这点委屈就跳楼未免太儿戏了吧,那件事之后,我母亲觉得内疚,一个人去了美国,再没有回来,这几年,爸的身体也不好了,温家要靠我一个人支撑,温言,别以为只有你是受害者,你最委屈,如果不是你们的存在,事情本不会变得这样。”

“所以,别以为你这次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这根本不算什么,你还欠我很多,你还可以慢慢还,用你一生来还。”

她的声音非常微弱,大概只有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却好像笃信身边那个人一定可以听得见。然后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也没有力气再去质问谁,那一瞬,整个世界在她眼中慢慢褪色。

夜幕降临,给这个寂静而又空洞的房间覆上一层黑色的纱,照在温故惨白的脸颊,像是一幅迷蒙而辨不清面目的画。

温言从医院走出来,夜已经深了,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耳边不断盘旋着温故的话。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欠他们很多,沈寂爱她,所以她欠他很多,温故恨她,她欠她很多,顾珩和俨燃,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也欠他们很多。她不过是想简单的活着,是他们硬生生闯进她的生命,用尽全部力气搅碎她,然后好像自己受到伤害,声嘶力竭又理直气壮的对她说,温言,你欠我很多。

不知不觉走到家,开门进屋,放掉所有力气在沙发里倒下去,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当明天太阳升起,从病床醒来的温故要如何面对现实,也不知道对这件事尚不知情的沈寂,该如何承受这一切,那是他们的故事,而她只是个局外人,走自己的路,演自己的戏,过自己的惨淡人生。

那夜,她在黑暗中醒来无数次,每一次望向窗外,天都没亮,窗外有寥寥的星星和清冷的月光。

她想,夜可真长!

第三十章

转眼就是三个月,天气冷了起来,大雪接连下了两场,世界一片苍茫的白。

夜色的拍摄完成之后,陆巡亲自出面多方协商,硬是将这部电影的排片成功排进了年底的贺岁档,这位最具潜力年轻导演的名号一打出去,电影的宣传海报一出来,加上该片的主角当红男星magesasa在自己的微博强力推荐,热切邀请粉丝前去观影支持票房,果然不出半个小时,话题就上了热搜,各大娱乐媒体争相报道,而官博的消息一发出去,导演陆巡,知名编剧宋词以及陆巡的圈内好友纷纷转发点赞,就连一向孤僻寡言的大导演安明玉都转发了这条微博,为自己的得意门生陆巡拉拢人气。

温言虽然是个新人,在演艺圈没人气没分量,但凭借自己出众的外貌和那份山清水净的冷淡气质,立时引起无数关注,大家都对这个面孔陌生,却有本事出演陆巡的电影,并且排名很靠前的女孩充满兴趣。

众所周知,陆巡虽然是新人导演,入行不久,执导过的电影也不多,但部部惊艳,他的电影,从来没有多余的废料,每一个人物,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都能让人记忆深刻,久久不忘,他在电影里一次次的大胆尝试和奇思妙想,突破了传统电影的很多捆绑和束缚,堪称鬼才。

就在网上猜测纷纷,微博上话题刷爆的时候,温言却一个人窝在家里,放纵了自己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有些出神地看着那张电影海报。

画面上紧挨着magesasa站立的高挑女子,一身素白的长裙,墨色的头发长可及地,额头光洁,额心贴着一枚很小的月牙状的简单玉饰,如此澄澈淡然,身上却披了件比血还要艳几分的大红缎面披风,她的小臂微抬,隐约露出袖子的一角,仔细看去,袖子里似乎藏了一把刀。

而她微微偏头,嘴唇极轻的抿起来,似笑非笑,幽深的眸子若有似无的盯着自己的袖角,盯着巧妙藏于某处的,正泛着冷冷微光的一把杀人利刃。

利刃映出她乌黑眼眸,那样的目光,冷静剔透,偏又透着一股妩媚和风情万种的味道,那是电影角色厉秋娘,她诠释的厉秋娘。

那个人不是她,她只是厉秋娘,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活,为什么死的傀儡木偶,那不是她,不是温言。

可是,竟然会觉得难过,为一个从来都不存在的虚构人物,心没来由的感到酸涩。温言合上笔记本屏幕,闭上眼睛,整个人往沙发里更深地陷进去。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温言没有马上去看,听着铃声响了大概十秒钟,才慢慢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