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响起的敲门声将他惊醒过来,许风双手在床板上一撑,猛地直起身,道:“周大哥醒了?”
周衍轻轻“嗯”了一声,嗓音里仍带着点酒后的沙哑。
许风不敢再同他对视,转开头道:“我先去开门。”
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他走得太急,快到门口时还差点绊了一跤,等他打开房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慕容飞。
慕容飞跟许风混得熟了,早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一边走进来一边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他说着扫了许风一眼,疑惑道:“许兄你是……刚刚才起身?”
许风这才想起自己一夜未睡,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过,样子定是颇为狼狈,苦笑道:“是慕容公子来得太早了。”
“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办,顺道过来看看你。”
“难怪慕容公子是骑马过来的。”
许风招呼慕容飞坐下了,自己先去洗漱了一番,接着又转进厨房给周衍煮醒酒汤。慕容飞见他一直忙着,便也跟进厨房来,在边上走来走去,道:“你不问我要去办什么事?”
许风微微笑道:“慕容公子要办的,必然是件大事。”
慕容飞见他不问,自己却憋不住了,只好主动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从我爹那儿打听到,那极乐宫的宫主……也已到了苏州城了。”
许风故作惊讶,道:“当真?”
其实此事就是他透露给慕容慎的。当日他心乱如麻,想到自己就只有慕容飞这一个朋友,就去慕容府找他商量,没想到却遇上了慕容慎。也正是因此,方有了如今这一番布局。倘若换成慕容飞,才不会管什么阴谋阳谋,恐怕直接就提剑杀上门来了。
慕容慎深知自家儿子的性情,所以慕容飞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我爹既然这么说,自然不会有假。”慕容飞道,“许兄,你当日在官道上救我的时候,可曾见过那极乐宫的宫主?”
“没有。我……只跟他手下的堂主过了几招。”
“那你这回可有机会见着了。”
“怎么……?”
“我爹想了一招诱敌之计,打算将极乐宫的人一网打尽。”
慕容飞说着,对许风耳语几句。
原来慕容府里混进了极乐宫的内应,慕容慎已将人揪了出来,打算借他之手传出假消息,诱使极乐宫的宫主前来救人。
许风听后道:“虽是好计,但只怕极乐宫的人将计就计,当真把人救了出去。”
“所以为防万一,我爹让我明日先将那姓楚的送走……”
“慕容公子,”许风打断他道,“此等机密之事,不该告诉我这个外人的。”
慕容飞笑说:“你哪算是外人?你我同仇敌忾,我还信不过你么?”
许风心想,怕只怕隔墙有耳。
他抬眼望了望隔壁那间屋子,连他自己心底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那人听见了这番话,还是什么也没听见。
慕容飞得了他爹的吩咐,明日要送楚惜去别处看押,今日自然得先做些准备,所以跟许风说过话后,急匆匆地骑马走了。
许风煮好了醒酒汤端进屋里时,周衍已经起来洗漱过了。许风见他神色如常,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
慕容慎说此事若是太过刻意了,难免会露了痕迹,所以连慕容飞也瞒着,只借他的口说出计划,至于那人会不会中计,就只能看天意了。许风担心自己演不好这出戏,昨夜还特意灌醉了周衍,现在回想起来又有些后怕,怕自己弄巧成拙,反而给他看出了破绽。
他因为记挂着此事,一整天都有些坐立不安,晚上做菜时还把一道菜烧糊了。
周衍也不多言,仍旧一口一口的吃着菜。吃到一半时,许风听见他说:“风弟,我明日要出门一趟。”
许风的手一颤,勉强握住了手中的筷子,问:“周大哥要去哪儿?”
“有一件棘手的事,必须我亲自去办。”
许风点点头,说:“……好。”
他嘴里嚼着那道烧糊了的菜,不知为何,竟觉苦得难以下咽。
周衍夜里睡得很早。许风木然地在他身边躺下了,觉得自己似乎睡了一会儿,又似乎根本没有闭上眼睛,天就已经亮了。
周衍起身后,并不急着换衣服,只是将那件湖蓝色的衫子同那件白色的衫子一并放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挑了许久。最后实在挑不出来了,就问许风道:“风弟,你说穿哪一件?”
许风心里发虚,走上去拣起那件白色的衫子,说:“这件吧,周大哥穿着好看。”
周衍笑了笑,接过来道:“那就这件。”
他换过衣服后就出门了。
许风瞧着他朝门外走去的背影,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的计划成了一半,那人正一步步踏进陷阱里。
他蓦然觉着一阵钻心剧痛,大叫道:“周大哥!”
周衍回过头来,眸色沉得似水,深深看他一眼,问:“什么事?”
许风怔怔看着他,隔了许久才道:“没什么……周大哥的腰带歪了。”
他说着走上前去,在周衍身前站定了,伸手整了整那根本没歪的腰带。他低着头,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发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周衍瞧着他的发顶,道:“你上回说想去金陵的,等我办成了这件事,咱们就去吧。”
许风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