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人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这里一点参照物都没有,我确实没找到路。”
“敕勒川上,哪里有路……”花木兰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算了,我带路吧,至少我能保证我们不走重复的路。”
若干人乖乖的停下马,与四个家奴一起跟在了花木兰的身后,开始往敕勒川的腹地而去。
“为什么你能认得路?我以前都没发现一旦进入敕勒川,会这么让人眼晕。前后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就连草都长的大小高低一致,太阳还在正中,连方向都无法辨认……”
若干人生怕花木兰瞧不起自己路痴,想尽办法解释自己路痴的缘由。
“听风,看草叶摇动的位置……”花木兰想了想,觉得这说法有些过于玄妙了。“对于我们鲜卑人来说,在草原上辨别方向就如同鱼儿在水里找食物那么的容易。你既然是若干家的人,应该也生活在草原上,怎么连路都不会走呢?”
“我小时候自己看书的时候多些。虽然也放过羊,可走的都不远。我家附近的草场有专人巡视,根本不会迷路。到了黑山,处处都跟着火长他们行动……”
若干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不可闻。“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帮我吗?可笑我还觉得自己带着四个家奴,是我一直在保护帮助着他们……”
“没战事也没操练的时候,多骑着马在草原里走走吧。等你和草原接触的多了,就会发现草原的秘密。那些风,那些草叶的歌唱,那些鸟儿的盘旋。它们都能告诉你方向在哪儿。”花木兰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马儿的脚步。
“前面好像有新鲜的马粪。”
若干人听完了花木兰的话,立刻跳下马来,去前方查探。
马和许多的动物不太一样,马经常是边跑边拉的,所以如果是大队骑兵出战,就很难掩饰他们的行踪,总不能在马屁股后面兜个袋子,一路就接这些东西吧?
若干人用靴尖踢了踢几堆马粪,忍住嫌恶查看了一下,兴奋地站起身来:
“是蠕蠕人的马,我们的马都一直有喂豆料,但蠕蠕人的马还是以草料为主。这些马粪有的有豆料有的没有,一定是柔然人抢了我们的战马,让它们和自己的战马混在一起走的。马吃豆子不会很快消化,再过几天,这些豆料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方向既然对,我们就回去吧。”花木兰闻言也露出了放松的神情,“既然找到了方向,做个记号,回营让斥侯们过来沿路查看。我们只是普通的兵卒,这种查探敌情的活儿,应该让专门做这些事的人来。”
“马粪既然在这里,一路按着马儿的方向追就是了!一来一回,时间一下子就浪费掉了。”若干人恨声道:“他们来找牧民的麻烦,那一定就是化整为零的,牧民分散各方居住,若他们一群人一起行动,抢不到多少东西。既然是这样,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找到敕勒川里的牧民,和他们说清情况,大家一起杀了那伙儿蠕蠕人就是。”
“你说什么?”花木兰惊得险些握不住马缰。“你说找牧民干什么?和蠕蠕人作战是我们的天职,你岂能让牧民自己去对抗蠕蠕人?”
这小子是疯了吗?哪个牧民会跟着他这么胡来?
“花木兰,我问你,你祖上是军户吗?”
“不,我祖上是贺赖家族的家奴。”
“家奴是什么?”
“闲时牧民,战时跟随主人征战……”
“这不就对了!”若干人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地表情,“我大魏人人可上马,成年便会控弦。草原上生活的牧民,有哪个不会骑射之术的?这群蠕蠕四处劫掠,与其等到黑山大营里的人来替他们报仇,不如让他们自己先团结起来,保护自己的牛羊牲畜。”
敕勒川的牧民除了一部分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迁徙而来,有些人的身份就是当年战败的各国胡人之后,也有杂胡和军户、甚至还有部落主的部民。这些人战斗力不弱,只是散落而居,根本就不可能聚集在一起。敕勒川何其大,如果人都聚集在一起,那一块的草场很快就被啃秃了。
“你真是胆大包天……”花木兰喃喃道:“你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
“花木兰,我如今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梦见和我一起出营的那四百多人。他们相信副将的命令,齐齐守在黑山口,即使知道对面烟尘太大情况不对,也不肯后退一步……这实在是太愚蠢了。”
若干人的声音哽咽着:“我回去求援的举动,实在太愚蠢了。我当初就应该带着我的家奴去前面打探清楚敌情,然后建议副将撤退的。我为什么会自负能搬来救兵呢?就因为我是若干家的子孙?还是因为我的几个家奴?”
“不……没有人看中你这个。他们要的是军情,是军功,是唾手可及的人情回报。我只不过是一个一转都没有的小卒子,我居然觉得自己能搬来救兵……”
他一回忆起自己走投无路的拼命求着别人的那个场景,就有无法喘过气来的冲动。他虽然知道大魏一切以军功为重,却不知道为了军功的归属,人和人之间已经扭曲成了这个样子。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魏,究竟是用多少这样牺牲的先锋部队换来的名声?
“这一次,我不会回去求援的。”他跨上马,重新握住鞍绳。“我不会回去。如果再这样重复一次当初的错误,这些牧民就要死的和我的那些火伴一般,只能等来打扫战场的队伍。”
“花木兰,请助我一臂之力吧。我去说服那些牧民,你来替我带领这些牧人。这一次,我是元帅,你是将军,那些牧民就是我们的士卒……”
他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以往许多次恳求她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