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盯着棋局打量许久,江渟渊忍不住又赞了几声:“妙哉,妙哉,这布局实在是精妙,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像你这个年纪棋术能达到如此水平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不是师从哪位大家?”

“一位我非常敬重的长辈,”余火回道,“不过如今已经不在了。”不在此方世界之中。

“这倒是可惜了,我还想着有没有机会能亲自讨教一番。”江渟渊面色怅惋,又道:“但能有你这么个好徒弟将棋艺继承下去,应当也是极宽慰的。”

大姑姑收起毛线,看了眼时间道:“爸,这都坐着下了几个小时,也该站起来四处走走了,想继续和余火下棋呢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都上咱们家来了,你还怕人跑了不成?封封啊,快把棋盘棋子收好,别让爷爷再碰了。”

江渟渊笑一笑拄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来,尚未迈开脚步,便眉头紧皱闷哼一声。

“怎么了?”江封立刻冲过去扶住他:“是不是腿又疼了?走,过去沙发上我给您按按。”

大姑姑有些着急:“早上才吃的止疼药,要不打电话让医生再过来看看?”

“老毛病而已,过会儿也就好了,哪用得着叫医生,你别吓着人家孩子。”江渟渊对着余火招手:“你坐,你坐,我没事儿。”

江封将老爷子搀到沙发上,抬起他的右腿放在身上轻轻揉按,顺便给余火解释道:“爷爷这条腿以前打仗的时候受过伤,一直到现在都有碎片卡在里面取不出来,每到阴天雨天或者久坐久站,都会疼得厉害。”心中忽的一动,看向余火:“要不你过来帮爷爷按按?”

没等余火答应,老爷子立刻拒绝:“这哪行,人家上门做客,怎么能给我按腿呢!胡闹。”

“客什么客,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江封直接给余火搬了张小凳子放在沙发边上:“而且余火在这方面可是专业的。”

大姑姑有些惊讶:“哟,余火还会按摩啊?”

余火:“会一点。”

起身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下,将手放在老爷子腿上:“不用担心,您放松就行。”默念口诀运转功法,汩汩细微的灵气便随着手指的动作渗入肌理,探明情况之后,一点点清理经脉内的淤点,修复已经成为沉疴顽疾的旧年损伤。

江渟渊原本还要再说什么,可突然缓和大半的疼痛却让他将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五十多年了,每到雨雪天就绵延不尽的酸麻疼痛,让他早就忘了这条腿没受伤之前是个什么感觉。这些年医生看过许多,偏方试过无数,吃下去的药更是能造山填海,可这还是头一回,右腿对他而言终于不再是个沉甸甸把人往下拖的累赘。

等余火按完几遍将手收回去之后,江渟渊没忍住站起来走了几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不疼了!”

大姑姑高兴得直念佛:“真的吗?往常请专门的护理过来按过,效果也没这么快啊!”

“我都说过了,余火可是专业的,普通护理哪比得了。”江封走到余火身边,悄悄伸手在他掌心挠了挠:谢谢。

余火反手轻轻挠回去:不用客气。他知道,江封这是想让他在家人心中多增加些好感度呢。

“行行行,好孩子,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姑中午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大姑姑满目慈爱:“有没有什么忌口啊?”

江封抢答:“他不喜欢白萝卜和香椿,其他的都行。”

余火道:“我给您打下手吧。”

“不用不用,哪用得着你帮忙啊,厨房还有保姆阿姨呢,你好好坐着,要是觉得无聊就让封封带着你到处参观参观,”大姑姑转头看向老爷子:“爸,您那满屋子的墨宝不还没在火火面前显摆么,要不让他们俩陪着您去看看?”

“走走走,”老爷子也来了兴致,“书房就在二楼。”

余火扶着老爷子,江封半揽着余火,三人一起往楼上走。

书房极大,纤尘不染素雅大气,进门后左手边立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柜,右手边是张暗褐色的实木书桌,书桌后头挂了两幅字,一幅笔力虬劲气势恢弘,见之便知题字者功力深厚;另一幅稚嫩拙朴笔迹潦草,竟像是小娃娃涂鸦一般。

这两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江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难得有些赧然:“那是我以前大概五六岁的时候给爷爷写的祝寿礼物,能认得出来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爷爷,您怎么还给挂起来了啊,要挂也挂后来写得好的啊。”

啊呀真是在男朋友面前丢人。

江渟渊乐呵呵跟余火道:“五岁半的时候写的,还没上小学,萝卜头大点儿的人,铅笔还拿不稳呢,非要写毛笔字送给我。‘福’字‘海’字笔画又多,写出来胡成一团根本没法儿看,怎么办呢,他拿铅笔照着书先把轮廓画出来,然后当成填色似的,揪着毛笔一点一点往里头蘸墨,哈哈哈哈,一张字写完了手上脸上沾的全是墨水儿,哎哟都能把人笑死。我记得当时还拍了照片的,待会儿找出来给你看看。”

又转头看向江封:“这样儿的挂着多好多有意义啊,至于写得好的,你有写得好的吗,练了这么些年都是有形无神,还好意思说。”

江封觉得挺委屈,装模作样低低哼唧了两声。看得余火眸子里全是笑意。

江渟渊走到书桌前,桌子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紫毫鼠须一字排开,悬挂在青瓷笔架上。问余火:“会写大字吗?”

余火点头:“会一点。”

老爷子眼中又多了几分赞叹,铺开一张宣纸将位置让给他:“来,写两个我瞧瞧。”

江封主动往砚台里倒了点水磨起墨来,余火在边角处压了块檀木镇纸,身体微微下蹲前倾,脊背挺直如松,略一思量,选了支中楷狼毫,湿润笔尖后提笔蘸墨,手腕悬于纸上三寸之处,目光沉稳气息悠长,没有半点迟疑,身不动而笔走如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血色铿锵”四个字便一气呵成跃然纸上。

“好!”江渟渊抚掌赞了一声,待墨迹干透之后将纸拿起来,越看越喜欢得不行,对着江封道:“你瞧瞧你瞧瞧,这才叫字!清隽中不失棱角,圆滑内自有风骨,好字!能写到这种程度,想必最起码也苦练过十几年功夫吧?”

余火:“自四岁学起,每日两个时辰,练了一十六载。”

江渟渊啧啧称奇:“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教出你这样儿的人才。”

江封心中一动,没有说话。那边江老爷子又问了:“会画画儿吗?”

“会一点。”书院众师兄弟中,大师兄擅山水,三师兄擅花鸟,七师兄擅人物,十师弟擅白描,只有他各个都会一点,又各个都不大精通,因为这事还被师父说过一回“六窍俱全,其他的都会了,偏偏就在一窍上无论如何也通不了精髓”。

有了先前的例子在,江渟渊对于他这句“会一点”可再不会当真了,立刻又拉着他讨论起书画来。

直等到佣人上来提醒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这才意犹未尽,带着江封余火二人下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处,便听见楼下传来一道年轻鲜活的女子声音:

“啥,我哥带朋友回来啦!长什么模样,漂不漂亮啊?哎哟我哥神神秘秘的宝贝得不行,上回跟人家约会的时候还问我穿什么衣裳显得精神,劳心劳力帮他搭配好了,还没来得及打听几句呢,视频通话就被他给强行摁断,这回竟然带家里来了?现在在哪儿呢?楼上啊?那我得偷偷去……”

“咳。”江封清了清嗓子。

扎着马尾、戴着遮阳帽的女孩儿浑身一抖,立刻转过身甜腻腻的打招呼:“哥,爷爷,我回……”

一句话没说完,视线猛地定在余火身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圆,最后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高呼:“余火?!”

大姑姑被吓了一跳,伸手往她身上打了一下:“疯啦,早上你爸没给你吃药是吧,乱叫什么乱叫。”

女孩儿揉了揉胳膊也顾不得喊疼,蹭蹭蹭跑到余火面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我的妈呀,活的余火啊。激动得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大利索:“您、您您好!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我是火把,熊熊燃烧烈火燎原,爱,爱您永不变!李屋大冒险,昨晚的,我看了!您特别帅!特别可爱!能给我个签名吗?能照张相吗?能,能摸一下吗?”

又兴奋地往江封身上锤了一拳:“哥,你也太够意思了!本来昨天晚上知道你就是余火的教官之后,给你打电话想多问点儿内幕消息结果被你直接挂断了,我还当你冷血无情六亲不认呢,结果今儿个直接给带到家里来了啊!牛逼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