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2)

三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十年寒窗苦读,二人终于结束了在书院中的学业。

温平危要拿着山长的举荐信前往都城求见君王,自此走上仕途;而李在则要开启自己周游列国的旅程。

二人于鬼谷山下作别,离情难舍百感交集,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朝堂凶险局势难测,一定要多多保重。”李在道,“倘若遇到困难写信给我,不论山高水远,我定会立即奔赴都城。”

温平危佯作不满:“怎么,不遇到困难就不能给你写信了?”

“自然也是能的。”

两人相视一笑,同样的青色袍角在风中扬起。李在催促:“快走吧,路途遥远,再不启程怕是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了。”

温平危深深望了他一眼:“多多保重。”

遂抬脚往马车旁走,即将上车时却又转过身,突然快步跑回来将李在按进怀里紧紧抱了片刻,再松开时一双眸子里熠熠生光:“等着我,等我除尽宵小,再回到此处与在把酒言欢。”

李在眉目温和,清俊的脸上满是神采:“一言为定。”

第141章

分别之后, 李在乘着车马去了许多地方, 诸国山水风景各异, 习俗民风不同, 教他大开眼界收获良多。

他和温平危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至多每隔半月必有一封,寒来暑往从不间断。从书信内, 李在得知温平危抵达都城的第二日便在山长好友的引荐下入宫面圣,圣上惜才有意栽培,赐了他一个户部从四品的官职。

李在还得知如今朝堂之上主要分成两股势力, 一股以世家贵族为主, 自开朝延续至今根脉深厚;一股以内阁要员左亭芳为首,因为成员都为科举出身, 因此又自称“清流”一派。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权势稍弱些的小团体,各党派盘根错节,局势极为混杂。

温平危的信每次都是厚厚许多张, 内容十分详尽,事无巨细哪怕都城的米价涨了两分都要同李在分享。但向来报喜不报忧, 只写朝中趣闻趣事以及圣上如何英武开明,对于仕途上受到的磋磨阻碍一字不谈。

但独自一人身处权力漩涡当中, 又立志与天下贪官污吏为敌, 怎可能一帆平顺事事随心得意?到后来即便他竭力掩饰, 字里行间的疲累愤恨和无力无奈之感,依旧让李在揪心不已。

因此在二人分别一年之后,李在同样带着山长的举荐信来到了都城。

温平危的住处并不难找, 他走到府宅门前时宫中尚未下朝,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四五个仆役抬着一顶青花官轿停在石阶底下,轿子压低,门帘掀开,一位穿着石青色云纹官袍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余光扫到李在的身影时温平危脚下一顿猛地转过身,眼睛睁大似是难以置信,随后便朝着他疾步狂奔过去。

距离李在两步远时却又停了下来,盯着他傻笑许久,眸子里亮晶晶的全是孩子气:“你来了。”

李在也笑,点点头:“我来了。”

挚交重逢,自是有数不尽的话要说。二人秉烛夜谈彻夜未眠,温平危时时刻刻盯着他,眸子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翌日,李在入宫面圣。略微对答一番后圣上龙颜大悦盛赞其才,也赐了他一个户部从四品的官职,与温平危同僚共事。

他原本想找中人牵线,置办一套宅子作为落脚之地,温平危得知后立刻否决:“我这宅子前后共有三进,难不成还住不了我们两个人?你若对客房不满意,我直接将主卧让给你便是。都城中物价贵,能省一点是一点,夫子向来教导咱们节制俭省,你周游列国一年有余,从哪学来这般挥金如土的壕奢之气。”

李在辩他不过更拗他不过,暂且便在温平危的宅子里住了下来。知道主卧他是肯定不愿住的,温平危遂吩咐下人将与主卧旁只一墙之隔的耳房重新整修细细装点,一应用度家具比主卧还要更盛两分。

两人在同一个衙门工作,同进同出同食同寝,温平危心高气傲行事刚直,李在性格温和长袖善舞,温平危善内政经济,李在善田事民生,二人恰好相辅相成。

朝中局势依旧诡谲艰险,但有挚交好友相互扶持,再多挫折也不过是激发斗志而已。实在气狠了,晚上便关紧门户对坐于书房之内,一边喝酒一边痛骂奸佞贪官:

“……好意思自诩‘清流’,恁厚的脸皮!上下勾结沆瀣一气,整个大庆朝就他们贪得最多,读书人的气节都被糟蹋尽了,浊流污水还差不多!”

“所以古人有言,不同‘流’合污,诚不欺我矣。”

“哈哈哈哈,”温平危抚掌大笑,“好一个不同‘流’合污!恰如其分,当浮一大白!”

除了痛斥蛀虫宵小,每每政务繁累令人疲惫不堪时,李在也会给温平危讲述他一年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各地山川人土,诸国风情习俗。

温平危斜靠在椅子上,眼睛里跳着烛火:“我听说岭南之国多有男子终身不娶,只和挚交好友结为契兄弟共度余生,在游览途中可曾遇见过?”

李在醉意微醺脸色发红:“有所耳闻,但并不曾亲眼目睹。”

“无妨,”温平危倾身给他倒了杯酒,“以后若有机会,我陪着你共览山水,到时候一同见识见识。”

李在笑:“那真是极好的。”

喝得大醉,便相互搀扶着往书房内的暖阁里将就一宿,相依而睡抵足而眠。身旁的热度相处十余载再熟悉不过,温平危只觉心满意足:“就跟在书院时一样。”

李在借着月色看他,轻声道:“嗯,就跟在书院时一样。”

二人将将住在一起时,温平危便向李在介绍了一位有些特殊的人物:“他姓闫,道上诨号闫通天,是我离开书院后前往都城途中遇见的,性情仗义直爽,人脉极其广阔,上通官宅豪门,下通贩夫走卒,如今屈尊在我这儿当个门客,对我着实助益良多。”

闫通天眉眼细长,从头到脚藏不住的精明相,对温平危倒是十分尊敬推崇:“温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是个真正心系百姓的好官,能在温大人手底下办事,那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哪敢当‘屈尊’两个字。”

都城内局势复杂诡谲,能有闫通天这号人物上下打点搜集消息,自是方便许多。但对于温平危想要除尽贪官宵小的目标而言,却还远远不够。

闫通天人脉广阔不假,但那些官宅豪门内的耳目多为用银两买通的低等奴仆,这类人物即便能探听消息,探来的也多是后宅阴私八卦流言,真正隐秘的内幕根本无从沾耳。想要搜集证据铲除奸佞,还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时间转瞬即逝,临近圣上万寿节时温平危和李在二人都忙碌起来,各色交际应酬接踵而至。都城内商业繁盛,官员们最喜欢交际的地方一是酒楼二是青楼,而青楼之中又以花月下的歌舞伎最负盛名,其当家花魁花名风吟雪,姿容倾城歌舞双绝,素有“都城第一美”之名,引得无数达官贵族竞相追捧。

工部侍郎在花月下二楼设宴,李在收到请柬,因有批农具事宜需要对方同意配合,不好推辞,只能受邀前往。

宴席上觥筹交错,座位旁莺飞燕舞,所幸官员们尚且顾及脸面,即使意动也不曾在同僚面前放浪形骸。

李在酒量浅,敬完一圈后便借着莺燕们吸引众人注意的时机,悄悄藏于边角稍作休憩。花月下为三层的圆柱形结构,二三层包间外各以宽敞走廊环绕一周,用来摆放酒席,最中间空出来设置半层高可升降的歌舞台。他坐的位置恰好紧靠栏杆,低头就能看见歌舞台上的表演。

抬头看向三楼,正对他方向的包间内,层层薄幔轻纱后似乎坐着人,红裙似火乌发如墨,明月似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眼,伸出一截雪白皓腕将帘子拉了拉,整个人便清凌凌又掩于纱幔后头。

从这一次之后,每隔两天李在便会来一趟花月下,也不要其他的,就在二楼包一张桌子烫一壶酒,独坐一个时辰后结账离去。

一连去了两个月,这一晚他刚在桌子旁坐下,梳着丫鬟头的少女走过来曼声细语:“这位大人,我们家姑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