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许久才找到一句话可说:“你杀鱼好厉害!”
“所以以后别惹我,我杀人一样厉害。”纪离面无表情、平平缓缓地接了句,倒真唬住了阳一一,可他却忽地笑出来,对依旧回不过神的她说:“去找点水来把鱼洗洗。”
阳一一瞪他一眼,拿起水壶,先去湖边打了水,浇着浇着将纪离去了鳞的鱼洗好,再又打来壶水,拿出包里随身带的消毒巾,拽过纪离穿好鱼的手,细细地帮他冲洗上面的血沫子,再用消毒巾擦干:“怎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温柔很体贴?”
纪离当然不会搭理她这样幼稚的话,只架起铁网,专注地烤鱼烤虾。
他手艺真的不错,外加鲜鱼鲜虾,阳一一吃的直舔手指,眼睛冒光,赞不绝口:“赛过我带你去吃的那家烤肉。”
纪离微笑,受了她的赞扬,待她意犹未尽的吃干净后,也牵过她的手,用消毒巾帮她把手上的油渍佐料擦得干干净净。
有那么一瞬,阳一一眼神迷烁,希望时间永远不要再前行,就停留在此时午后两点的阳光璀璨,他神情温柔的如环岛的盈盈碧波,而她安然享受他的体贴照顾,不用想着要再用多少东西去换他满足,再以多少虚情假意交付。
“早上你洗的,中午换我。”纪离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帮她擦完手,就径直去洗烧烤网了。
阳一一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会儿,才起身,走到他身边,问他:“你每年都会回来?”
“嗯。”纪离轻描淡写地应了声。
阳一一又笑着问:“以后也是?”
纪离手上动作停了半拍,扬起唇角看她一眼:“嗯?”
“都带我一起吧?”阳一一望着纪离的眼睛,笑的很讨好。
纪离低低笑了声:“看你表现。”
阳一一撅嘴,起来用赤脚踢了下水边的湿泥:“真讨厌呀……”随后又乐呵呵地笑出来,“好在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纪离无奈失笑,将洗好的烧烤网放在一边的石头上晾干,自己也找了块石头坐下,阳一一跟着他,坐在他身边,手搭凉棚盖在眉间,眺望了下湖上又复去劳作的村民小船,冲他笑笑:“这里真美,好在你没有想着要投资开发这儿。”
“他们生活都很富足,也同样深爱自己的家乡,不会愿意太多商业的东西流进来。”
阳一一表示赞同地“嗯嗯”两声,随手取了截茶树枝,在泥地上开始玩耍般胡画瞎写,最后落上自己的名字:阳一一。
纪离侧眸看着她写写画画,待她写完名字就笑了:“真像破折号啊。”
“喂!”阳一一用树枝警示般敲了敲地面。
纪离继续笑了笑,才开口道:“再敲以后就这样叫你?”
阳一一磨着牙齿:“那我就管你叫吉利……”
“噢,你原来偷偷给我取了外号。”纪离虽还笑着,视线却像一下子严肃了不少。
“那我这么久也不知道你是哪个离呀……”阳一一也很严肃。
纪离轻叹一声,取过她手上的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写出自己的“离”字,又感慨:“有时候你也太不爱问了。”
“阿谦也这样说我……”阳一一虽是嘀咕着,目光却分毫不移地专注看着那个离字,只觉很少有人会把这样不祥的字放在名字里的。心里千回百转,面上表情却尽是戏谑:“幸好这个姓生的好,组合起来是‘吉利’的音,恰好冲淡了这个字的愁绪啊……”
“……找死么?”纪离挑了一边眉梢,眼神看上去倒真的十分有杀气,一只手也与此同时掐上了她的腰。
“谁让你说我是破折号!?”阳一一才不怕他这种情况下的愤怒,反而冲着他把眼睛瞪的圆圆的。
纪离忍俊不禁,垂下目光,收回手,用树枝在地上写出“阳拾依”三个字,“这个不像破折号。”
“可我不喜欢,既然都离开那里,干嘛还用那老头随手给我取的名字?”阳一一摇了摇头,岔话题般逼问他,“话说回来,你欠我的那个解释,你怎么知道喊我十一的?老大和老九说我坏话了吧?”
纪离清清淡淡地否认:“在你妈妈墓碑上就看到了。”
阳一一恍然,的确,墓碑是以她和十三的名义立的,上面只有她那个时候的名字。
不过他之前真的没有调查过她?
阳一一试探着问:“可应该也不是你第一次知道我这个名字吧?”
“嗯,不是。”纪离淡淡回应。
这样就行,至少他不是完全不在乎她是谁。
可阳一一,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和好处么?你难道真打算和他长久?所以还去计较这么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她不愿被他看穿自己的自嘲,很快便状若无事地说:“这样的话……如果你笑一一像破折号,以后就叫我十一吧。”说完又抢过茶树枝,指着那个“离”字说,“这边的人又管你喊什么?阿离?”
“我母亲名字里也有这个‘离’字,所以他们不会这样叫,多半直接喊我名字。”停顿了片刻,纪离才又微笑着说,“我父亲会管我母亲叫阿离。”
这天下午,纪离终究还是对阳一一讲了他父母的故事。
起头是昨天就讲过的,他父亲是当时知名的画家和作家,三十六岁那年,到江南来采风,认识了他母亲,无法抗拒地一见钟情,堕入情网,从此在这个水上小村镇住了下来,三年后,有了纪离。虽然纪离从小调皮,可一家三口的生活却过的极为幸福美满。
但纪离的父亲并没有完全放弃对艺术的追求,每年总会有两三个月离家去各地写生或是收集各式艺术品,事故发生在纪离11岁那年,他慕名去一处云南深山收一套据传是当年吴三桂驻兵时留下的红木椅,路上却遭遇了泥石流塌方,所开的车被整个冲进了大江,三天三夜后才把已经变形的他给捞起来,纪离的母亲一见到就疯了,有一晚趁着纪离疲惫睡着,冲出来就跳进了同一条江中……
极短时间里失去双亲,还没完全走出悲伤,香港那边的亲属就向纪离伸出了橄榄枝,他父亲的表姐及表姐夫生意做的极大,却没有后代继承,便选中了刚好孤苦无依的他来培养。这就是他为什么现在成长为这般模样的原因。
只有命中给你设的大劫,才会让你一夕长大。
阳一一最理解不过这样的感觉。
莫怪乎她和他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