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陶枝,即使知道这样不对,即使已经被她看到了那样的场面,他依然什么都不敢告诉她。
江清和是他的亲人,是家人,是血脉相连的羁绊,但陶枝不是。
她既然可以靠近,同样的也可以选择离开。
一点罪孽又阴暗的心理在作祟,江起淮没有那个信心,陶枝在知道了所有,在知道他和他身后带着的那一片连着血缘斩不断的狼藉以后,还愿不愿意再像现在这样,对着他笑。
他有的东西很少很少,所以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他都不想要去冒这个险。
他想要稍微地最后自私一次,想拼命去抓紧,那道从裂缝里挤进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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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修平不仅仅是表面上做做样子的不再过问,在那天晚上之后,他不仅没再提及,甚至行动上都没怎么限制过陶枝,除了晚上的门禁。
陶枝几次想要跟他说这件事儿,却始终没能开得了口。
谈到的话,很大概率会被反对。
但是不聊这个,又好像一个炸弹一样埋在那里,不知道哪天引线一牵,还是会爆炸。
周六晚上家教下课,她提前给江起淮发了个消息。
他周六也有家教,回去要很晚了,陶修平这天晚上没在家,季繁也跟以前附中的朋友一起吃去玩儿了。没人看着,陶枝一个人也闲不住了,她准备去江起淮家,陪江爷爷吃个晚饭。
老人每天白天一个人在家待着,江起淮又是那种性格的闷葫芦,没人陪着聊天也无聊。
她跟张阿姨打了个招呼,特地挑了一件颜色鲜亮的外套出门,打了个车过去。
下车的时候晚上五点多,这个点儿江爷爷应该还没开始做饭,陶枝跑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点儿牛肉和水果,拎着袋子拐进了小胡同里。
江起淮家的这一片儿和陶枝家附近的风景有着截然不同的差距,楼房都不高,五六层的样子,街上的门市每隔几个就有一个悠长的两人宽小胡同。
墙头挂着晶莹的冰碴,废旧的老自行车和摞成高高一堆的纸箱子被厚厚的雪覆盖着埋在下边儿。
陶枝穿过悠长的胡同走进小区楼下,听见前面有一点稀疏的响动。
她绕过自行车棚探头走过去,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
头发花白的老人跌倒蜷缩着躺在雪地上,他旁边另一个人正蹲在他面前。
陶枝第一眼看上去以为是有人跌倒了另一个人在帮忙,直到她认出了那个老人是江爷爷。
而另一个蹲在他旁边的,是之前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男人嘴里一边骂骂咧咧说着脏话,冻僵的手在老人身上里里外外不停的翻找。
陶枝几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鞋底踩在蓬松的雪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音,男人瞬间转过头来,路灯下眼神冰冷阴翳。
跟平时在学校里打架是不一样的,跟那些惹是生非的小打小闹也都完全不同,陶枝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眼前是一个成年的犯罪者,在他眼里,陶枝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名为人性的东西,只有疯狂而偏执的欲望。
她整个人像是被冻在了原地,全身血液凝固,牙齿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揣进兜里,手指抖得差点儿摸不住口袋里的手机。
江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几秒,认出她来:“你是上次那个小姑娘?”
陶枝死死地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就要过来了,你现在马上就走。”
“哦,”江治嗤笑了一声,冷冰冰地说,“我害怕死了。”
“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她尽可能地想要拖延一点点时间,“没有必要伤人。”
“我处理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小姑娘别没事儿找事儿逞英雄。”
雪地里,江清和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他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很微弱地挣扎。
江治再次回过头去,他用膝盖抵住老人的手臂限制住他的行动,手捂着他的嘴,声音嘶哑:“你这老不死的,老老实实痛快点儿不就完了!”
江清和一口咬住他的手。
男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啊——”
昏暗的环境下,陶枝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听见羽绒服和肉体碰撞的闷响。
江清和费力地转过头来,视线跟她对上的那一瞬间,陶枝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在哭。
温柔又和蔼的江爷爷,会烧好吃的鸡翅给她吃,会听着她讲话哈哈大笑,喜欢看书,也喜欢下棋。
是江起淮生命里最最珍贵的人。
陶枝牙齿死死地咬着,也顾不上什么拖延时间,她几乎是没经过大脑思考,猛地跑过去。
手里的两个袋子被丢在地上,她直直冲过去,用了最大的力气一脚把那人踹开,然后跑到老人面前,吃力地搀扶着他想要往前走。
江治毫无防备被她一脚踹翻在地上,他跌进雪堆里,嘴里冒着一连串的脏话挣扎着站起来。陶枝一个人根本负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她跌坐在地上,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男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只找这老头一个人,不想惹事儿,你也别找我麻烦,让开。”
陶枝死死地把江清和抱住,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将他护在身下,一动不动瞪着他。
江治“啧”了一声,他好像忽然烦躁了一起来,整个人开始失控,抬起脚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眼神怎么跟那个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