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无岐的意识云像大盘墨汁倾倒入水中搅出的一团混浊黑水,果然紊乱到极致。卫铭想不通他究竟遭遇什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在经历最初的试探性接触后,那意识云并没有很抵触“外来者”的靠近,卫铭有惊无险地顺利进入了商无岐的内心世界。
卫铭曾经也为子车季臣做过精神疏导。子车季臣是个杀伐决断的铁血将领,他的精神世界就像他的内心一样,充满着火与血,征伐与杀戮。
然而出乎卫铭意料的是,商无岐的内心却十分安宁静谧——可方才那些医疗向导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可都遭受到商无岐的暴戾抵制!难道是因为商无岐认出他了?灵魂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所以没有抵触情绪?
卫铭举目望去 ,天空一碧如洗,地上青草茵茵,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草屑成群结队地吹送到四面八方去。
可是商无岐呢?
卫铭一个人站在空旷渺远的天地间转身四顾。
天没有边际,地也没有边际。
整个世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商无岐的踪影!
商无岐躲起来了!
卫铭有些哑然。
在子车季臣的精神领域,子车季臣就是自己的王者,他一进入子车季臣的精神世界,一眼就可以看到对方。但商无岐这样的,他还从未听说!居然跟他玩躲猫猫?
这叫什么情况!
这天地宽广的卫铭简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前方传来一阵大提琴演奏声。声音飘飘渺渺,若隐若现。像是一种指引。
卫铭顺着琴声一路往前走去,不久,前方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一座小庭院赫然映入眼帘。
阳光下的庭院雅致安宁,院子前还种了一棵果实累累的荔枝树。看着是户殷实温馨的农家。大提琴声就是从庭院里传出来的。
卫铭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时失神无言。
这一切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他好像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嘿,哥哥,你在干嘛呀!”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卫铭猛地抬头望去,就见荔枝树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十分漂亮。他这话问的不是卫铭,他是朝庭院里的人喊的。
卫铭心头大震。这小男孩怎么长的这么像他?!
庭院的门开了,一个年长些的男孩从屋里走出来。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皱起眉头,走到荔枝树下朝树上的小男孩喊道:“你又爬树上去,摔着怎么办!快下来!”说着便张开双臂。
小男孩噘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大男孩笑了笑,柔声哄道:“好了,哥哥刚买了一个琴,你想不想一起玩啊?很大的,你肯定没玩过。”
小男孩这才把脸转过来:“好吧,我是看你无聊才陪你玩的哦!才不是因为我无聊呢!”其实是他自己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卫铭站在一旁,就看到小男孩闭上眼睛,从树上一跃而下。树下的大男孩一下就接了个满怀。两个人抱在一起咯咯笑。
跳的干脆,接的更是稳当。彼此竟然连一丝怀疑犹豫都没有。
卫铭心中的熟悉感更深了,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一旦深入去想,脑仁就一胀一胀的发疼。只能放弃。
好像都没发现卫铭的存在一样,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并肩就往庭院走去。
卫铭正要跟上,眼前场景忽然一变。
脚下的青草地变成了荒寂的山石黑壤。卫铭抬头,就看到小男孩捂着右脸蹲坐在一块悬崖峭壁上,浑身被墓草勾刺划出纵横交错的血痕,十分狼狈。大男孩就站在峭壁下方,满脸焦急地冲他喊:“快跳下来,我接住你!”小男孩仰起一张哭的满是涕泪的脸:“哥哥,我害怕!”
卫铭猛地看向小男孩身后,那里蛰伏着一只浑身长满腐臭肉瘤,肚皮浑圆,两颊一鼓一鼓,正朝外扩散绿色毒雾的深绿色巨大蟾蜍。
“不要怕,你是很勇敢的男孩子!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大男孩在下边不断鼓励道。
小男孩有些畏葸地目测了脚下高度,再看一看守在墓葬入口,虎视眈眈的大蟾蜍。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往下一跳。
峭壁的高度有点高了,远比庭院里那颗荔枝树高出一截。大男孩受不住冲力,一屁股坐到地上,但到底还是平安接住了。
“没事吧?”大男孩把小男孩搀起来。
“脸疼!”小男孩松开一直捂着的右脸,那里刚才被大蟾蜍的毒气喷射到了,不过半息功夫竟在脸上凝出一片青色鳞片。
大男孩强做镇定地安慰道:“没事,哥哥认识很厉害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你先忍着,咱们要赶紧回去!否则天黑了就麻烦了!”
“可是我爸爸妈妈还在里面!”小男孩着急地往墓葬入口望去。
“我们回去找大人过来!”眼见头顶天空突然迅速暗沉下来,大男孩脸色瞬间无比凝重。他拉起小男孩就跑。
不要往那里……!
卫铭捂着额头,扶着山壁慢慢弯下腰。
他胸口窒闷,有点喘不过气。
就是这里!他全都想起来了!
十一岁那年夏天,他跟着父母亲来到这个小村庄。在参与成都王王葬工作时,墓葬内一场突发事故,带走了包括他父母亲在内的二十名考古学家及墓葬工作者的生命。他听到消息一路跑过来,在墓葬入口遭到墓葬守护者绿瘤蟾蜍的攻击。不仅在脸上落下伤疤,还因为吸入毒气而精神力受损。
丧亲的巨大悲痛使他选择尘封这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