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如果他们放弃抵抗呢?”

“如果换做你的国家被侵略,你会放弃抵抗吗?”

“不会。”

“我不知道希特勒对你们说了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是狗屁不通的事。他如果真的是一个好的统治者,怎么会舍得让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去送死?怎么舍得让成千上万个家庭陷入悲痛?老人失去儿子,女人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可我们是军人,这是我们的职责。”

“军人的职责不是侵略别的国家,而是保卫家园,让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

“……”

“这是谢廖沙说的。他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妈妈,我要保护您,保护全村的人不被德国鬼子伤害,请祝福我吧。”

“……”

“我的儿子死在你们德国人手里,你应该很清楚我有多恨你们。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全部的希望。可你们杀死了他。我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意义,你懂吗?就如同一个垂死挣扎的病人,一天一天的挨着,直到真的死去。”

“对不起。”

“如果你们的元首所许诺的一切,要建立在无数人的性命之上,你也认为这是对的吗?”

“我……”

“我见过你珍藏的照片,她是你的爱人吧?那么年轻美好的女孩子,她一定深爱着你。可是如果你死了,你为了希特勒的胡言乱语而死了。她一定伤心死了,就像我失去了谢廖沙一样。可就算你们真的构建了一个什么帝国,你认为,她的生活就会快乐吗?你认为,就算苏联最终战胜了德国,我的生活就会快乐吗?”

“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呢?施特雷洛。我恨不得你马上死,真的。可是,就算你死了,我的儿子也无法活过来了。我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你,是那样的年轻,人生刚刚才开始,就像我的儿子一样。他离开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自己系鞋带呢。你的父母也一定像我疼爱我的儿子一样疼爱你吧。我是一个苏联人,可我首先是一名母亲。我已尝到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那简直要人性命。我的儿子死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的儿子也这样死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我没读过很多书,也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觉得,怂恿自己的国民去占领别人家的家伙,不是好东西。你是个好孩子。你和他们所描述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德国鬼子不一样。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相处,但我看到了你金子般的心。我有时候在想,也许很多德国的年轻人也像你一样,只是被蛊惑了。其实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是被利用的。你们该做年轻人应该做的事。看书、郊游、打猎、恋爱、喝酒……而不是在异国的战场上被冻死、饿死、打死。”

“我曾经太过于理想主义,从来没有想到过,战争竟然是如此残酷。我看到成千上万平民的尸体,看到被轰炸过后只剩一片废墟的村庄和城市。这与我原本的初衷完全不一样。在战争的一开始,我以为除了在战场上,交战双方可以平静地相处。即便成了战俘,也不会遭受令人发指的对待。但渐渐的我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们互相仇恨,互相残害着对方。战争会令人们丧失了人性。善良被丑恶替代,光明被黑暗吞噬。这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

“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怕落到苏联人手里,然后被虐待致死?”

“是的。”

“你活了下来,这是上帝赐予你的第二次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我想,你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生活……”

“一种可以让你和你的爱人得到幸福的生活。好孩子,你应该在漂亮的小公寓里,在温暖的壁炉旁,和你的家人们快乐地团聚。而不是在冰冷泥泞的战壕里,等待也许再也看不到的天亮。或是开着该遭天谴的飞机,去击落别的飞机,或者自己被击落,葬身火海。”

“我已经开不了飞机了……”

“所以你更应该选择另一种生活!施特雷洛,回到你的家乡去,和你心爱的姑娘结婚,生一大堆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与她白头到老。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必须向我发誓,你会好好活下去。”

“……我发誓。”

“如果你不珍惜你的生命,你就是对不起我,和我死去的儿子!”

“我不会再自杀了,我发誓。”

“趁着天气变好了,就回家去吧。穿上我儿子的衣服,你会说俄语,没有人会怀疑你。”

“我……我想……”

“你的身份牌,照片,勋章,都还给你。小心不要被搜到。还有这个……”

“这是?”

“谢廖沙的勇敢奖章,送给你。”

“我不能要!这是您唯一的念想。”

“拿着吧,孩子。谢廖沙人都没了,我要这些有什么意义?再说,我还留着其他的勋章。我希望你不辜负这枚奖章的意义。保持你的勇气,不论将来会遭遇什么,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

“大婶,谢谢您。”

“走吧,施特雷洛。走吧。如果你被人拦住,你就拿出这个,说自己叫谢廖沙·扎戈耶夫。然后告诉他们,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是一名红军战士,身上的德国勋章是你缴获的。”

“我一定会回来看望您的。”

“希望那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当施特雷洛走出村庄的时候,他仿佛听到索夫洛娃大婶在低声吟唱着一首歌,歌曲的旋律很动听,在初春湿润的空气中轻轻地流淌。

“时间不会留下痕迹,只有我的承诺给你

时间不过是我们失去的岁月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讲给你听

当我们在小丑穿上戏服时哭泣

当我们在音乐奏响时步履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