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府想尽了法子,甚至还请了和尚道士过府祈福,然而终究已经无力回天。
数日后,谢清婉忽然睁开了眼睛,神智也恢复清醒,只是脸上却有一丝病态的潮红。
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谢清婉下了一道又一道命令,将自己身后之事安排妥当,手中的巨额财产也尽数分了出去,将仙客居全部留给崔容。
她父亲谢正林张了张口想阻止,却被平国公一眼瞪了回去。
“婉儿,你还有什么想做的,都跟爷爷说,爷爷给你做主……”平国公拉着谢清婉的手说。
谢清婉指名要见崔容。
于是平国公府火速派人将崔容请了过来。
“崔公子……原先在船上跟你说了那些话,是我对不住你。”谢清婉扯出一个虚弱的、歉意的笑容,然后眼泪就掉下来。
她用力向崔容伸出手,仿佛想抓住救命稻草:“崔公子,你还愿意娶我吗?我害怕孤苦伶仃地去阴间受罪……”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谢清婉终于露出了几分脆弱。
崔容不顾旁人的目光,哽咽着握住谢清婉的手:“我娶你。”
“崔公子,你是好人……”谢清婉虚虚地反握住他,似乎想笑,但笑容才绽放到一半,就永远凝固在脸上。
房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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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之前便在筹备婚礼,此时不过是提前些,倒也不算措手不及。
成亲那日,几乎半个长安城的人都赶去围观,不仅是因为平国公府的地位,更是因为这婚礼简直闻所未闻。
——如日中天的小崔大人竟然要娶一个牌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平国公府有泼天富贵,也犯不着做到这个地步吧?有哪家好姑娘愿意做续弦?”崔世亮看了眼新房内的牌位,感觉背后有些凉,便将崔容拉倒一旁低声埋怨。
崔容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其中的内情,只好摇了摇头。
崔世亮见状暗骂一声不知好歹,也就不再和他多费口舌。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因着这件事,崔容在清流与勋贵两派中的声誉却都上升了不少。
“……倒是会钻营。”崔世亮半晌无语,只能又羡又妒地骂了一句。
承乾帝得知此事,写了“正气”二字赐了下来,崔容一时间又被推到风口浪尖。
前一阵子陈氏暴毙之事也被有心人挖了出来,编排成什么样的都有。
但这些闲言碎语并没入了崔容的眼,他了结了平国公府的事,就一心一意算着杨进归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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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先生,若不是先生妙手回春,我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杨进赤裸着上身,肩膀处裹着几圈绷带。
他脸色有些发白,但毕竟底子好,虽然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瞧着精神还不错。
匕首上淬毒,虽剂量有限,不至于立刻毙命,但杨进的伤若不能及时对症下药,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说来也巧,那几日神医孙靖恰好身在定州,得知皇子将军受伤的消息,便前来毛遂自荐。
那时候杨进药石无效,人都糊涂了,副将走投无路,便大着胆子在他身上赌了一把。
孙靖自由走南闯北,医治过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区区毒伤自然难不倒他。十余日里针灸、汤药轮番上阵,硬是将杨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救命之恩,杨进自然不敢轻慢,身体略有好转,就撑起来像孙靖道谢。
孙靖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骨,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反倒对着杨进鞠了一躬:“我不过救了一人,殿下却救了千万黎民百姓。算起来,该是我向殿下行礼才是。”
孙靖不肯收杨进送上的谢仪,又婉拒了随他去长安的请求,只道自己闲云野鹤惯了。
杨进无法,只好承诺若有一日孙靖有难处,他定倾力相助。
承乾帝派出的黑衣骑不久赶到定州,全力调查杨进遇刺一事。而杨进平安无事的消息也被尽快送回长安。
等到率军回朝的旨意传来,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乾元二十八年冬,五皇子杨进用兵如神,大败突厥人之后,终于返回了阔别一年有余的长安城。
杨进难得体会到了近乡情怯的心绪,越靠近长安,他就越感到有些忐忑——因为受伤的关系,杨进还不知道崔容娶了谢清婉牌位的事,只当他正在筹备亲事。
离京数里的时候,杨进派了一队人马往宫内送信,结果那些人很快就回来了,各个面带激动之色。
“大将军!皇上率文武百官在城外迎接啊!”他们单膝跪在马前禀报,声音因为巨大的喜悦而颤抖着。
杨进心中一惊,这是何等殊荣!
他整肃军队,立刻快速向城门赶去。
果然,长安城的城门下华盖如荫,承乾帝身服衮冕,负手立于最前方,正仰首看向杨进大军行来的方向。
冬日暖阳下,马上的年轻皇子面容俊朗、身影矫健,举手投足见满是天之骄子式的风华。
承乾帝仿佛看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心中满是难言的自豪与欣慰。他甚至上前几步,躬身扶起了下马跪拜的杨进,口中连声道:“好!好!不愧是我大周的皇子!”
旁边有内侍端来美酒,承乾帝亲自给杨进端了一杯,携着他面向忠臣,朗声道:“大周万世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