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二皇兄前些日子病了,现下可好些?”杨进出于礼节问了一句。
但这话在杨时听来简直是刻意炫耀,于是他阴阳怪气地回答:“五弟马上贵为太子,你的惦念,我可生受不起!”
杨时的语气有明显的不甘,还夹杂着一分怨恨之意。杨进见他如此,也不再自讨无趣,回身面向大殿沉默不语。
杨时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再刺几句,终究顾忌场合,也就悻悻闭了嘴。
周围年纪尚小的皇子被这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不敢言语,各个垂首而立,一时间安静得过分,引得周围大臣们频频侧目。
这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承乾帝身穿衮冕从内廷现身。众人伏地而拜,皆按照官阶高低各入其位,册立大典正式开始了。
黄门侍郎捧着玉册宝绶立于殿内北侧,在典仪的主持下,杨进步入阶前连拜三次,承乾帝亲手将玉册和宝绶授予他之后,又是一番三拜九叩,受册之礼便算完毕。
接下来,新台子要朝皇后,受众臣礼,整整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等册封大典结束后已至未时,杨进满身疲惫地返回东宫。
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心中滋味难言,快意中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何等尊荣。这里,离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要耐心……”杨进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多少年的蛰伏等待,他决不能在这种时候马失前蹄。
杨进仔细感受着美梦即将成真的感觉,忘了饥饿和疲惫,直到内侍报说崔容求见,他才惊醒。
“还不快请!”杨进道,又急急补了一句:“以后崔大人来访,让他直接进来就是。”
崔容虽然是明晃晃的太子党,但是官位只得四品,并无参加册立大典的资格,因此便在宫外等候消息,一结束便匆匆赶到东宫。
杨进身上的太子礼服还没有换下,崔容进来一眼看到,愣住了。
他眼中神色有喜悦也有惊艳,像第一次认识一般,将杨进从头到脚细细看过去。
杨进很大方地任他打量,问道:“好看么?”
“好看,”崔容便笑了,“是天下最好看的太子,只可惜没能亲眼看着你册封。”
“仪式无聊得很。”杨进安慰似的说,拉着他带入自己怀中。两人静静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怕打破这一刻的气氛。
崔容环着杨进的腰,将脸埋到他胸前,忽然想到既然大典已成,那距离杨进大婚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一时又难过起来,半晌闷闷地说了一句:“你大婚的时候,我也去不了的。”
杨进闻言,紧了紧手臂,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是崔容第一次提起杨进大婚的事。
在承乾帝下旨立他为太子后没几天,又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是皇后娘家的贵女,名唤钟秀秀,据说性子温柔内敛,乖巧听话,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崔容都知道以杨进的身份,这门婚事根本无法拒绝,因此他从来不曾提起,仿佛这样就能避开一般。
但是册立大典之后,婚期越来越近,他已经避无可避了。
“小容,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人。”杨进涩声道。
然而他自己也明白,就算如此,就算他打定主意不碰那个女人,对崔容也是不公平的。
一想到崔容所受的委屈,杨进心中的痛苦,比知道崔容被指婚时还强烈百倍。
崔容无声地点点头。
他早就知道和杨进在一起将面临这如山的困境,这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当日他既然同意,那此时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太子妃必须得有,他只能让步。待杨进坐上天下第一的椅子,他们大概就可以不受人左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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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那日,普天同庆,连长安城的城楼上,都给挂上大红的灯笼,以示与民同乐。
不知是不是为了补偿杨进,承乾帝动用了最隆重的仪式。钟秀秀先在太极殿接受正式册封,然后去宗庙祭拜天地,这才前往东宫摆宴。
这一日,东宫里人头攒动,四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杨进端着酒杯接受朝臣祝福,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心中却又苦又闷。
叫他惦念的那个人,正身处几条大街之外的府中,怔怔望着东宫的方向,面上表情叫人不忍再看。
“少爷,菜都凉了,吃一点吧。”当初承乾帝同宅子一道赐下的婢女之一红袖,大着胆子上前轻声劝道。
崔容摇了摇头,他根本感觉不到饥饿,没有任何胃口。
被人从恍然的状态拉回现实,那种难言的痛楚又一次弥漫在崔容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府中众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烦,于是便出门躲清净。
可等出了府,崔容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好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乱走一气。
路过一家酒馆,他忽然觉得想喝酒——伤心人就该一醉方休,总比清醒的好。
于是他直接迈了进去。
见有客人到,小二十分殷勤地招呼,将崔容领到一处清净的桌子坐下。他随便点了东西,抬头时却惊讶地看见张仪单独坐在不远处自斟自饮,脸上表情并不怎么开心。
后者也看见了崔容,愣了一愣,便提起酒壶酒杯往他这边来。
“泰安,你怎么也在这里。”崔容勉强收拾了一下情绪,挤出微笑问道。
张仪已有几分醉意,闻言露出苦笑,并不说原因,只道:“怀舟,陪我喝几杯吧,都说一醉解千愁……”
他向来是乐观豁达的性子,此时却一副颓然的模样,仿佛经历了巨大的痛楚。崔容见状便不再多问,只招呼张仪坐下,替他斟了满满一杯酒。
张仪看也不看,端起来一饮而尽。
两人也不多言语,就沉默着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