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林,你好大的胆子!”朝堂上,杨进将一本奏折劈头盖脸地扔向跪在殿下的赵尚书。
赵瑞林尚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哆哆嗦嗦把奏折捡起来一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那是一封密报,其上所述为南疆战事情况,说是拨给南疆的粮草迟迟未能到达前线,致使战机延误。副将李文成所率将士殊死奋战,连战马都吃光了,但最终不敌,折损过万。
赵瑞林立刻磕头如捣蒜:“臣冤枉!臣冤枉!就是给臣天大的胆子,臣也不敢做下这等背祖忘宗的事!”
他说的倒是实情。
赵瑞林胆子小,虽然偶尔会借职务之便中饱私囊,但平叛这等大事,他是万万不敢做手脚的。
但无论如何,粮草不翼而飞是实情,赵瑞林罪责难逃。再加上他是二皇子的人,杨进早就看其不顺眼,又怎么会网开一面?
赵瑞林早就抖得筛糠一般,而在众臣的前列,二皇子杨时脸色也十分吓人。
杨时这些年左右受挫,早就绝了多余的心思,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在他身上毫无痕迹,平日承乾帝说句重话都要吓得三天睡不着,更何况出了这等大事。
想起赵瑞林是他当年一举推荐的,杨时拼命在心里祈求上苍,生怕杨进借机给他致命一击——莫说此时承乾帝已不管朝政,就算他还肯插手,也绝不会站在杨时这边。
杨进瞟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杨时,压着怒火道:“来人,将赵瑞林关进刑部大牢,待战事平息后再行审讯!”
御前侍卫应声而入,将呼号不止的赵瑞林捂着嘴拖了下去。
朝堂上一片寂静,南疆失利的消息让朝臣们忧心忡忡。
杨进目光缓缓扫过众臣,接着发号施令往南疆增派部分兵马,进行一系列调动,最后又道:“中书舍人崔容暂兼户部尚书一职,专司粮草调运事宜。”
崔容出列领命。
粮草素来乃大事,崔容一连数月都忙得无暇他顾。好在杨进一番动作颇有成效,南疆开始不断传来好消息,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云总算有了云开日现的迹象。
崔容心里一松劲儿,反而病倒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崔容的病情虽不如何严重,却也缠绵了十余日,实在不宜劳动心力。
杨进心疼他,下旨令崔容在府中好生休养,将粮草之事转交旁人。崔容忙中偷闲,除了杨进时常往他府里去,其余访客一概交给宝儿处理,整日悠哉得很。
宝儿跟着崔容历练多年,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娇气的小厮,俨然成了崔宅大总管,流水马龙一般上门拜访的人都被他应付得妥妥帖帖,丝毫没有打扰到崔容。
然而这日,宝儿却少见地面色为难地通报:“少爷……有贵客来访。”
“是什么人?”崔容问。
“四皇子殿下。”
崔容十分意外,不敢怠慢,连忙更衣前去面见。
杨禹姿态闲适地坐在厅内,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丝毫不见急色。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将茶杯放下,看向门口。
崔容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杨禹,他先行了大礼告罪:“劳烦殿下久候,还望殿下勿要怪罪。”
“无妨,本就是我唐突到访。”杨禹起身,将崔容扶起,言语间很是亲近。崔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杨禹,见他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心中疑惑不减。
他与四皇子并无私交,甚至话也没说过几句,此时这位爷忽然到访,存的是什么心思?
不待他多想,四皇子先开口了:“崔卿是聪明人,我便开门见山罢。”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左右。
宝儿十分知趣地带着婢女们退下,只留崔容与杨禹二人在厅中。
杨禹这才接着道:“朝中局势崔卿看得明白,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就是这个道理,崔卿就没想着为自己打算一二?”
“殿下的话我听不太明白。”崔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推了回去。
杨禹微微笑了笑,颇有方外名士之态,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崔卿何必如此作态。南疆之事方见起色,太子就令你府中养病,这般不加掩饰,崔卿难道真的不懂?”
见他把离间之言说到这份上,崔容也不能再装,想了想道:“我不知什么狡兔走狗,只知身为周臣,自当为大周鞠躬尽瘁。如果殿下来访是为了说这些话,那臣恐怕要令殿下失望了。”
杨禹微微挑了挑眉,他早就料到崔容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撩拨得起的,但只要怀疑的种子种下,就算此刻毫无波澜,说不定什么时候却会突然生根发芽。
他原本就是拿命在赌,多一点可能,就是多一份成功的希望。
但杨禹从来没有见过固执如崔容一般的人,他费了半天口舌,崔容却犹自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激得素来以淡定著称的四殿下也不由冒出一分火气。
“你暗地里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如果他登基,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杨禹有些气急地说。
崔容站起身朝他长长一揖到底:“殿下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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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禹到访,崔容寻机会对杨进提了一提。
“他是病急乱投医。”杨进道,言语间颇有几分不屑。
崔容从他话中听出弦外之音,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进斟酌片刻,凑近崔容耳边说:“父皇恐怕已经……”
崔容大惊,半晌才轻声问:“确实?”
“这数日,父皇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孙神医说,大概也就月余的时间。”杨进低声道,语气有些悲切。
这半年来,随着承乾帝的衰弱,其体内累积的丹毒渐渐爆发。他背上长出了脓疮,全身骨头不分昼夜地疼痛难忍,脾气也因此变得喜怒无常;别说朝政,这位一代明君此时甚至连日常生活都难以自理。
原先围绕在承乾帝身边的宠臣美姝都消失了,除了神医孙靖,也只有杨进会常常陪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