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紫鹃扶着黛玉跪在蒲团前,举眸望见佛龛中的弥勒佛手持数珠,袒胸露腹,满面笑容可掬的瞅着她,一时悲感更甚,心道:大乘常说普度众生,但我等不过芸芸,世间常有悲欢离合,贪嗔痴念,谁又顾得上谁呢?

正思索间,有一小沙弥悄悄近前,双手合十:“女施主有礼,本寺住持在妙心室等候,这边请。”

尽管荣府女眷来进香必有接待,但多是劳烦其他僧侣,宣慧法师从不轻易见外客,因而二人乍听之下皆有诧异。

步出正殿,两侧游廊曲折萦回,各通往厢房禅室。小沙弥在前导,领着黛玉和紫鹃往西边小径,一路上万籁俱寂,庄严肃穆。

走至妙心室门前,小沙弥止住脚步,向二女轻声细语道:“两位女施主海涵,师父只请林施主一人进去。”紫鹃虽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同前殿的金碧辉煌相比,这妙心室陈设全无,不过入眼的绿窗油壁,茶奁坐塌,墙上悬挂一副释迦牟尼莲花坐像,并几部佛典书籍,十分朴素。

再看中间有一僧人披裟打坐,鼻如悬胆,两眉冗长,不是宣慧法师又是哪个?

黛玉将头略低了一低,上前施礼道:“小女林氏见过法师,不知法师有何事嘱托?”

那宣慧法师方才启眼,举手答了一礼,语音平和温厚:“老衲唐突,昨夜观云涌星烁,今晨又闻贵人来此,心知佛祖指引,必替贵人解上一签。”

黛玉不由意外一瞬,这宣慧法师却已举腕指向桌上的签筒,只得在内随意抽了一支递与。

宣慧法师释签检阅一遍,仿佛毫不意外,点头诵念道:“这支九十九号签名为凤霄,取自‘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八字。签文写的是‘今脱幽暗之室,他朝日月之光’。”

言毕,长眉下的一双慈目端详着黛玉的神情,一会拈须笑道:“贵人颖悟,当知此乃上上吉签。”又别有深意的补了一句:“且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啊。”

黛玉听如此说,两腮不觉通红,又知出家人不打诳语,才将溜到嘴边的“满嘴胡吣”按捺了,客气道:“小女多承法师吉言,若法师之言应验,他日定当亲至还愿。”

宣慧法师不过淡泊一笑,合十礼辞:“何必前盟,情短恨长,因缘际会,来日志望。贵人当记得今日之言,恕老衲不起身远送。”

待黛玉走后,小沙弥掩门而入,却见两人均徐徐变了形态,化作破衫癞头,落拓跛足的一僧一道。

这跛足道人探头向外张望了两眼,因问:“现如今绛珠草修的女体将改命转运,青埂峰下那一桩风流公案可如何勾销?”

癞头和尚则将手一拍,答道:“道友有所不知,绛珠仙草灵性已通,偶与这真龙之气纠缠在一块,趁此借她之手渡了那条真龙,岂不是一场功德?”

跛足道人禁不住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她若能度脱这人间至尊,倒是大功德一件,当抵这笔风月情债,纵警幻仙子也无话可说。”

说毕,二人如青烟一径散去了,再不见个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是曹公的,脑洞是作者的,男主是林妹妹的,妹妹是大家的,还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鞠躬~

第2章 第二回

刚从庙里回来,就有人来请:“二太太请林姑娘过去。”黛玉思量宣慧法师的话,所谓福祸终躲不过,便撇下紫鹃带了一个小丫鬟往荣禧堂去。

进入堂屋,迎面见王夫人和薛姨妈临窗对坐,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毯,炕中设着一张樱桃木刻丝小几,上头摆着几盆果点,想是两人本在说家务人情话。

见她进来,薛姨妈忙掩住口不说了,满面堆笑道:“林姐儿来了,这不刚听见你大喜呀。”

尚未说完,王夫人跟着笑起来:“前日里有媒人来打听,正是个天大的造化。已交换过庚帖,大姑娘同廉王爷的八字再合不过,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黛玉登时心中一紧,又听王夫人向薛姨妈叹息:“记得外甥女进府里才那么一丁点大,眼见也快有婆婆家了。她和宝玉一般在我跟前长大,比我的女孩儿差不多。这苦命的孩子尝足了没父母的苦,这回能觅得如意郎君,老太太和我也就安心了!”口里说着,一面拿绢子拭泪,这般惺惺作态叫人开了眼界。

薛姨妈先解劝了她两句,便问:“这么说,近两日王府就来家里相看了?”

王夫人点点头,眼角的泪珠瞬时收得干净,转忧为喜:“王府先时打发人来传话:王爷说相看倒不必了,不敢唐突了姑娘,便按三书六礼择吉日下聘。”

说着,转头看向黛玉,笑道:“林姐儿不用担心,婚事有我和你舅舅来操办,自会替你打理得风风光光。”

黛玉脸上不显半分喜色,反而眉尖深蹙,目含清愁。

薛姨妈看她这般模样,便悄悄儿朝王夫人摇手,王夫人知其意,叫人请凤姐过来。

不多时,忽见凤姐打帘子进屋,穿着家常桃红洒花袄,通身的粉光脂艳。先满脸春风的向太太们问好,再携着黛玉的手,故作细细打量了一回:“瞧我当日怎么说的来着?天底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儿,原来是未来王妃娘娘的气派呢!”

黛玉一声也不答应,眉目俱冷了一筹,手里的帕子早已给捏皱了,王熙凤察言观色,自然知觉了七八分。

俄见王夫人将眼色一丢,凤姐忙揽过黛玉陪笑道:“这会子想必林妹妹是害臊了。我先送妹妹回园子里,一路上再慢慢说。”

当下两人出了房舍,凤姐的眼神儿一径瞟到黛玉脸上去,一叠声笑道:“林妹妹,那廉亲王原是圣宗皇帝的幺儿,与上皇整整差了两轮,比今上只大一岁,今年将满二十四,连侧妃都不曾立,后院虚设,最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况且我听你琏二哥哥讲,这位王爷模样生得极出挑,一身天潢贵胄的气派,堪配妹妹的人品才貌。”

黛玉垂着脸,冷笑道:“呵,既是这般秀丽人物,怎会蹉跎至今?怕是有暗疾才肯要我这不中用的人。”

凤姐内心有鬼,赶忙摆手哄她说:“妹妹是个多心的,才有这些想头。这廉王府是什么地方,咱们家不比先时的光景,要不是王府亲口应承的,那也攀扯不上呐。”

这话未尝没有道理,黛玉想了一想,猛地煞住了脚:“嫂子,我只问一句话。按我一个父母都不在的孤鬼儿,婚事合该老太太做主。舅舅和舅母替外甥女操心,不知有没有回禀老太太?”

凤姐不免暗里一阵唏嘘,面上却不大好显,勉强陪笑说道:“妹妹这话说得糊涂了。前两日太医还来瞧过,老太太病得人事一概不知,莫说是你的婚事,眼珠子想撑开都艰难,每天只得按时喂饭喂药。”

黛玉听了,心中一硌,暗暗打定主意:老太太不过病了几日,竟已盘算着要将我打发出去。可怜我孤苦伶仃,无人为我主张,假若不遂了这些人的愿,还不知有何等糟践人的法子。

既是如此,不管那廉王爷是好是坏,死活都到外头去不碍着人的眼,好歹换得一点儿清净。

且说过了两日,廉王府果然派来一对领头掌事和媒妁,后头跟十二人乐班敲锣打鼓,再是数十人抬着红纸成封的彩缎金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送进了荣国府。

金银焕彩,珠宝生辉,满满当当的堆在前厅蔚为壮观,其中有泰半还是上赐的宝物,任谁看着心里都十分受用。

尽管廉亲王水澜不得当今青眼,但应享有的虚名还是一样不少,毕竟他占着皇叔的尊号,天家的颜面和威严不容丝毫折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