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嫤妤或是怕黛玉悲痛多思,于是时常着人请到宫中来小聚,陪她散闷散闷。谁知因为这个,再次无意间遇上宝钗,竟是在通往坤宁宫的回廊下。
二人都是由丫鬟陪伴,碰巧走了个对脸儿,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却都没有先开口。说起来,自上一回又有一年的时间未见了宝钗,从前在大观园中可谓一时瑜亮的双姝,如今一个为廉王妃,一个为北静王妾,金玉一事最终也失之交臂,黛玉心下难免不胜唏嘘。
宝钗先回过神来,矮身行了一礼,谦恭道:“见过王妃。”即使攀附上了北静王,宝钗还是一步皆行差不错,十分谨小慎微。只是比起先前,脸上多了一份意气风发,一双眼甚至悄然的打量了黛玉一番。
黛玉也不理论,因水澜之事,眉目间的一缕清愁始终凝结不散,点点头便要走。就在两人错身时,宝钗却在她跟前停下了,忽的说道:“前儿个听咱们王爷说,西海的战事有些个不好,廉王尚不知死活,真是为妹妹吓出了一身冷汗。”
黛玉听了这话,一口气撞上来,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子险些站不住。幸亏春晓一个箭步上来扶住,死命瞪了宝钗一瞪,叱道:“还请奶奶自重!要咱们王妃有个好歹,不知有几条贱命能赔的。”
莺儿见姑娘这么被说,满心委屈和恼怒,就要赶上来回嘴。宝钗横了她一眼,连忙喝住了,只笑着:“这位姑娘说的是,恕妾身该死,犯了王妃的忌讳。”
因见宝钗面上有得意之态,黛玉尽力的把气往下一咽,奚落道:“哪敢呢?姐姐现在正是北静王爷的爱妾,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都道北静王爱美人,为的爱妾连人命官司都压下去了,姐姐这个妾室做得真比北静王妃还风光了!”
宝钗听她一句话内提了三次妾字,顿时紫胀了面皮,待要发作,又不好怎么样,脸上越下不来,强道:“当初若你肯援手一二,我也不至于做个妾了,现在却说风凉话。”
黛玉并不肯放过,便冷笑了两声,连讥带讽的说:“宝姐姐素有青云志向,当年可不为的这个上京来么?姐姐原是个绝色人物,怎甘心碌碌无为的,何况贾府现在也不中用了,北静王自然更好一些,打量着谁是傻子呢。”
“你——”宝钗没料到她竟这么直白的说了,当着许多人更不好再分辩,一脸狼狈之色,便急回身带着莺儿落荒而逃的去了。。
宝钗前脚一走,黛玉身子一软就蹲倒在地,春晓再三劝慰不止,恨骂道:“这要死的妇人活该打了嘴,咱们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王妃万要保重。”
一想到水澜和昔日的恩爱时光,黛玉那泪珠儿便一直的滚下来了,拉着手向她说:“我知道你们怕我寻死觅活,但不妨头的,有香芋在我不会做这傻事。万一真是老天不开眼,王爷最放不下的便是我和香芋,我既是他的妻子,岂能叫他担心?”招得春晓也眼泪直流,彼此又劝了一阵。
且说趁着西海吃紧,廉王生死未卜,北静王近来独得了三分王宠。上皇一日不松口,手谕不发出,水澜的生还希冀便少了一分,所以永庆帝无计可施,只得依仗他还有兵权。北静王不比水澜低调内敛,最喜在府邸内招揽海内众名士汇聚,借此机会不仅与朝中新贵交往甚密,连与几个上皇老臣都私相交通,颇为得意扬扬,大有取廉王而代之的态势。
忽一日晌午,门外有宫中的人飞马来报信,黛玉等合家俱不知消息好坏,人心皆是惶惶不定。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见春晓和秋晚急忙走至厅上,满面笑容,黛玉一瞧不禁心上狂喜,一颗悬了数月的心方真正的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尿性,虐不过一回。。。噗
第57章 第五十六回
与朝廷失联的大军在半个月后, 突然从真蒲带了战船五十余只夜渡西南数屿, 袭破暹罗四散策应的阵型,焚烧其小舟五艘, 获三艘,趁机解了南安军被困之围。
偷袭得手后,水澜借风向之便利,转而抄道从米萝湾进窥暹罗海境,直取暹罗国内最大的对外港口——吉普。
这时因先前汉军消失,暹罗海军一直在大洋搜寻, 且偷袭的消息也不可能传到,整个暹罗国内正处于毫无戒备,吉普的守军还在操办军械船只,水澜号令之下一击沉和夺获港内所有战船,并登岸于吉普附近的军营焚烧大掠, 将船上一应补给填满后得胜而归。
摧毁吉普的后援以后, 水澜的士兵瞬间士气高涨, 于台风来临之前在交趾海南部搜索到了暹罗海军的踪迹。是日黎明时分,休养充分的汉军悄悄地开至南部的龙汁湾口,那里停泊了暹罗此次出动的全部主力战舰。
暹人尚在酣梦之中, 忽听外面火炮轰鸣声音乍响,惊慌之下赶紧迎战,到达港口更傻了眼,只见汉军将掠夺来的小舟点火相连,蜂拥朝龙汁湾扑来, 眨眼间便已经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此役让暹人损失惨重,参战的十五艘大型战舰超过半数被焚毁,另外几艘被汉军的炮火击沉,其余两三艘被俘,除了重伤逃走的几艘小舟外,几乎全军覆没于龙汁湾口。
待水澜救援南安军至真真国休整,才得以将讯息传至内陆。福建巡抚立即奏报朝廷,并附上战绩如下:计生暹人众一百八十名,斩尸首没于大洋者不计其数,焚夹板巨舰八艘,夺三艘,击沉小舟五十余只,夺载炮、盔甲、兵刃、财宝和海图等均入册存封,并救出南安郡王以及部下,廉王军大获全胜。
捷报飞马送至,一扫朝廷上的局促和紧张,永庆帝不由眼开眉展,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钦赞水澜真乃当朝第一能者。与此同时,南安郡王一败涂地,使得上皇集团亦是脸上无光,不得不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臣或终将替代老人。
本朝历来娴熟于马上陆战,自开朝以来还从没有真正的对外海战,因此海战经验薄弱、缺兵少将,在没有确准的消息之下,上皇并未贸然派出增员,实际上也有无人可派之苦。
这次与暹罗开战以来,还是泉温两州连日督建打造,勉强凑齐的一支舰队,且又被南安王损失了一半,暹罗却是西海上的霸主,所以在此不利局势下,水澜究竟如何以寡敌众,连永庆帝也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当时水澜探得南安军的方位后,将两军目前的状况分析了一下,认为不利于和暹罗硬碰硬正面冲突。于是故意诱敌出外海,利用海舆图中标记的暗礁近岛绕开了,再从真真国借道突袭暹罗军,方能一击得手。
至于真真国方面,自从两年前的刺杀风波已和暹罗断交至今,且有甄宝玉和王后里应外合,水澜更许以从暹罗内地掠来的金银财帛,自然无往不利。
到了八月十一日,在黛玉的日夜盼望下,廉王军终于抵达京城。短短两年间,廉王已经两次凯旋而归,尤其是这次海战更是惊心动魄,众家茶肆楼坊里早编成了段子,由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的讲演,廉王的名号仿佛一夕间四处传遍了,在永庆帝授其在四辅政之上的首辅之际,攀升至顶峰。
廉王府一时间又成炙手可热,但虽有众亲朋贺喜,黛玉也无心应酬,只念水澜能平安回家,别的全无所求。正等的着急,只听见一个略沙哑的嗓音那边叫:“夫人,我回来了。”
黛玉即忙出去,果见水澜笑欣欣立在门口,脸面很瘦,黑了不少,但目光迥然有神,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过来,我抱一抱。”
黛玉怔了怔,下意识一头栽倒在他怀中,连日的担惊受怕变成了哇的一嗓子哭出来,水澜见她哭得肝肠崩裂,不禁打叠了百样款语温言来劝慰。
哭了好一阵,黛玉方略略止住,哽咽着说:“你下次再这么吓人,弄个生死未卜的消息出来,我就抱着香芋头回姑苏去,不要见你了!”
水澜把她的后背拍了又怕,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何尝想这样?无奈在渺渺无际的大洋上漂泊,要传个讯比登天还难了。”
说着,故意放软了语气,百般央告:“求夫人疼我一疼,漂了那么些个月,头晕眼花的,你还要回娘家去,不是咒我死么。”
黛玉一听,登时竖起了两道秀致的笼烟眉,一面握住了他的嘴,一面狠命的拿指头戳:“好日子的什么死的活的呀,你也不嫌晦气,以后再不许说了!”
水澜见口气松动了,趁机把人一把展抱起来,往屋里走进去,也顾不得路上回避偷笑的婢女,将脸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叹道:“我实在累了,一道歇息一会吧。”
黛玉面上骤红,忙娇声啐了一口:“呸,说累还想些乌七八糟的,大白天的睡什么睡?”
水澜在榻上横卧着,把她上下打量了又打量,忽的眨了眨一双桃花眼,贼兮兮的笑起来:“我说的就是歇息呢,你在想什么?哎呀,夫人可学坏了。”
两人闹了一回,水澜再让把抱来小香芋,拿蓄了的胡茬戳了戳女儿的粉脸,痒得她爆出一阵银铃的笑声,方才两眼一闭,睡了个昏天黑地。
过了一日,至十三日,乃是忠顺王生日,王府里摆酒唱戏,请了诸府去自在享乐。虽说水澜没死在外头是一桩遗憾,但近来琪官儿越发温顺,床笫间婉转承欢,也不再去贾府,奉承得比往昔都小心殷勤,忠顺王十分意满称心。
台上戏唱得热闹,偏偏儿有个愣头青把酒盖住了脸,一眼就看上了妩媚秀气的琪官,走上去一把拉着要灌两杯,琪官万分不肯,硬拽到僻静处欲行不轨。
幸好有个眼尖的小厮,先瞧见了,即忙飞报给王府的管家。忠顺王这一气非同小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气的脸黄了,眉眼也变了,便喝令下人动手。
小厮们手上没轻重,使了十分的气力,往后背上板子打了三四十下。那人原是个世家纨绔,正是个不惯捱打的,只觉得眼冒金星,起先还鼻子里哼哧两声,后来连声息都没了,众人走上来一瞧,面皮都青白了,便知不好,都退散开了。
里头正呆着,不知人群中谁猛的叫了一声“打死人了!”,于是彻底闹动了起来,所有宾客跟潮水似的告退出去,生怕牵扯上人命官司,连街坊四邻都知道忠顺王治死了人。
尽管意外以致殴伤人命,但忠顺王历来倚财仗势,故而没有半点的放在心上,不过命人抬回去,还现行恐吓了一番,自谓只要有权势没有不了的。
事有凑巧,被打死的乃是都察院御史的亲戚,见忠顺王跟没事人一般,只管上朝下朝,带了一班优伶逗他的闷子,着实气愤不宜,一纸折子向圣上弹劾,检举忠顺王的罪状。
永庆帝正愁没的发落,这一来可是好素材,忙告诉了水澜前因后果。水澜摇摇头,因笑着拦住了:“依臣下说,为的这个拿他不中用。上皇只说错手的意外,并非诚心伤人命,再背后吓原告两下,必定撤了状子。真要一击擒拿他,还要网罗一个确实的罪责,才好让上皇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