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哥……总是一脸憨厚的模样,拍着他的肩膀说阿清长大了。
这是婶婶……一个温柔的女子,常常在他离家时往他的包袱里塞银两,就怕他会不够用。
这是二嫂……会泼辣地拎着他的耳朵给他介绍姑娘,说什么江湖人难娶亲,得赶紧定下一个。
这是茹嫂……几位哥哥的乳母,每年回去,都会逮着他量尺寸,做上一堆的新衣。
这是孙叔……在最困难的时刻朝他伸出手的人,给了他一个家的人。
…
……
每说一个名字让黑一记录,宫清的声音就嘶哑一分,到最后,哑的几乎听不清楚。
浓烈的悲伤是能够传染的,从山谷的各个角落,从声音从气息,如蛛丝一般蜿蜒而上,缠住了每一个人。
连晋的神色变了又变,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因为宫清有资格哀伤,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为孙家人的逝去而难过了。
面对这些死状凄惨连死都不能安宁的遗体,连晋连节哀二字都说不出。
负责将尸体挖出来的灰三等人蹭了一把汗,赤五数了一下,皱眉,“元帅,的确是有四十七个人。”
“四十七个……多出的那个难道是凶手?”可能是因为那一夜下了大雪扑灭了些许火苗的关系,尸体没有完全烧焦,连晋也翻看了一下,可以看到尸体腐烂的部位上的刀伤,显然是先杀人后放火。
就在这时,宫清突然焦急地在遗体堆里转了几圈,翻找起来。
“怎么了?”连晋赶忙上前去。
宫清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惊喜,“没有阿真……阿真不在这里……他……”
“你确定?”连晋记得,孙真是孙澹的孙子,宫清的侄儿。
“我确定……他不在……”宫清抓着他的手站起来,眼神混乱又忐忑,“阿真可能没死,他可能没死……”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变得极轻,仿佛是怕惊碎了什么。
……
京城,皇宫,来自锦州的密信经影卫之手迅速层层递了上来。
阜怀尧拆开看了看,久久沉吟不语。
下首的阜远舟正最后修改着武举的考规,见状,不由得递过一个疑惑的眼神,“皇兄?”
阜怀尧回神,放下密信,问:“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习性如虎,惯用虎爪状的武器?”
阜远舟一愣,“是江湖人么?”
“不一定,不过人数不少。”
“一群像老虎一样的人?”阜远舟禁不住反问。
天仪帝颔首。
“没听说过,”阜远舟摇头,“有这么些奇葩的话,早该传遍天下了。”
“还记得鬼刀宫清吗?”
阜远舟点头,“孙家的那个嘛。”
阜怀尧道:“宫清之前就是被这些人追杀。”
“范行知的人?”阜远舟挑眉,“那家伙使了什么妖术?把老虎变成人了?”
阜怀尧揉揉他脑袋,“还不清楚,连晋他们已经在瞿城找到了孙家人的尸体,据说可能还有一个幸存者,所以打算不跟着军队走,单独去找人,顺便引出那批追杀的人。”
……
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京城气候较为寒冷,桃花杏花开的晚,花期也长,和飘飘扬扬的柳絮交缠在一起,来往的人都兜得一袖暗香,让人心情大悦。
不过就有人这么不识相,在这样的美景里当街打打杀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在茶馆二楼懒洋洋地靠着窗看下面闹事的江湖人被军队逮着了通通罚银顺便撵出城,幸灾乐祸地扯扯嘴角,他长得鲜眉亮目煞是好看,做出这样的表情也不让人反感。
有人偷偷往那个书生的方向瞥去,啧啧称奇,酒才和著名的茶道美人交了朋友,总算改“邪”归正开始品茶了?
哈,怎么可能?这股春风可没把他的酒吹醒,苏日暮打了个呵欠,饮了一口茶,不是苦就是涩的味道让他嫌弃地皱了眉,往嘴里塞个梅子去味。
当然不是他想呆这个文气十足的茶馆喝着据说是珍品的龙剑春笋了,只不过这段时间来没有酒苏日暮就更难入睡了,整天浑浑噩噩的没精打采,甄侦将太医秦仪开的药方里备注的“可适宜加大药量”贯彻落实得淋漓尽致,酒依然是禁着一天一坛,还要盯着他练字应付即将到来的文试。
忍无可忍的苏日暮终于爆发,偷偷溜进地窖里抱着一坛坛美酒大饱一餐,被甄侦黑着脸头顶乌云地拎了出来,苏日暮乖乖伸出手抱住头,一副随你打吧打吧但是别打脸的表情,甄侦眼里几乎有杀气溢出来了,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一掌拍在他后背,让他把喝下去的全部吐了出来——其实他更想用的是那顺手的飞刀捅过来吧。
今天刚好是休沐,虽然可能会撞上那些阴魂不散的杀手,甄侦还是不放心地锁好地窖拎着他出门了,放在茶馆里,留下鹧鸪和鸣鹤在暗中看着,自己不知跑哪儿去了。
默默哀悼着那些浪费了的美酒,苏日暮抱着一堆零嘴,挑了个松子糖塞嘴里。
没了酒他嘴巴老是寡淡的很,甄侦就买了一大堆零食让他磨牙,别整天惦记着喝酒。
苏日暮正百无聊赖间,一个伙计走了过来,往他桌上放了一碟绿豆糕,“苏公子,这是您的。”
他眼皮子一掀,“小生没叫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