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亲卫的目光炯炯有神。
十个亲卫是连晋从小捡回去连府养大的,后来跟着从了军,自然是按军中品衔来称呼,为了掩人耳目,叫少爷倒也没错,可是少爷的……夫君……
那中年男子听罢也是一骇——没听说过鬼刀宫清成了亲啊,不对,这、这人不是男的么?
宫清和连晋倒没理会他的惊骇,两人看彼此一眼,发现对方也看着自己呢,就挪开视线,待会儿又忍不住再看一眼,目光又碰上了,脑子里不约而同想起知府萧寅的床下那个吻,还有山谷里的那个拥抱……
两人赶紧错开视线,甩头——要死了,这个时候想什么破事呢!
灰三被黑一拖开一点别让他冲动,另一边紫十戳戳白九,“嗳,少爷和宫大侠都没出声反驳哎,这事就这么定了?”
白九跟他咬耳朵,“早就定了,你以为少爷那么个懒骨头除了打仗什么事都不管的人干嘛这么尽心尽力?”
蓝四也凑过来,“自家人,尽力那是应当的。”
他们是小声,可在这万籁俱静的林子里能安静到哪里去,宫清和连晋武功又高,耳力极佳,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借着月光就看得清楚,两人一脸不自在,可就是谁都没去反驳,也不知是不想还是懒得。
亲卫们都忍笑。
连晋咳嗽一声,狠狠剜他们一眼,拿出些主帅的威严来,“不早了,找个地方休息,顺便审审这些人。”
宫清比较熟这里的地形,道:“这附近有座荒宅子,可以去那里。”
……
是夜,月光明亮,微风轻拂,凭栏绿枝春意盎然,花香暗暗流溢。
偌大的殿中,明黄的软烟纱帐垂垂沉寂,有细微的风自雕花绘龙的窗子涌进,将薄软的半透明的帘幕轻轻拂动。
雪白蟒袍的男子端坐在玉椅上,华贵的衣服迤逦开来,银丝滚边上边暗藏锦绣河山,钩首雕出蟠龙的玉带钩锁住了银灰色的勾玉腰带,优雅堂皇,他琥珀色的眼微微阖着,神骏冷丽的眉目间蕴着若有若无的冷漠神色,长长的广袖自光滑的扶手上垂下,一截霜白的指尖露出来,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轻扣着刻着山河万里纹路的扶手,身影在烛火间中略显模糊,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却掩不住满身的尊贵气度。
殿下有三个人,或坐或站。
其中一个是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模样,一身天青绣飞燕还巢撒花绫裙,罩一层薄纱,像是轻烟一般,一头齐腰的长发被精致的红缕丝线稳稳地束了起来,斜簪一支玛瑙雕镂空飞燕簪,她的眉长而舒,眸子中秋波慵转,眼角一处绯色晕染而开,一如桃花坠落其中,唇色淡粉,娇艳欲滴,整张容颜只让人觉得娇媚可人如花似玉,生不出一丝警惕之心……如若,不看到她在十指之间把玩着一对匕首大小寒光闪烁的蝴蝶双刀鬼斧神工般削着苹果的话。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身形修长,温润的轮廓在秀美中透着清逸,他穿着暗红色宽袖博裾的袍子,刺纹的绣饰红线刺出一副栩栩如生的杜鹃泣血图,他在耐心地泡着茶,摩挲着紫砂壶的动作轻柔无比,眼波柔软,举手抬足间,尽显优雅与风度,黑得几近森青的长发极长的乌发只用着一条缀玉丝带束在身后,流泻垂披在暗红的衣裾间,曳出一抹幽光。
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抱着一把青龙戟,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眉目不恶而严,极是严肃,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用木簪固定,似是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阴郁,但不会显得不健康,一身短打劲装描出那精悍的身材,袖摆绣着一只垂首的白鹤。
明明天子御下不能携带武器,他们却很是自然。
暗红衣袍的男子泡好了茶,先给上首的白衣帝王送上一杯,阜怀尧接过,抬手间,露出一条鸦青与天蓝相间的手绳,很精巧,但明显是民间玩意,和皇家尊贵的衣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子规眸光微动,有些许兴味滑过。
不用招呼,飞燕和白鹤自己去拿自己的那杯茶,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飞燕一口苹果一口茶,还指使白鹤帮她剥花生,她舒服地叹气,“啧啧,喝惯了子规泡的茶,去外面好不习惯啊~~对吧白鹤。”
白鹤在她殷切的眼神下相当给面子地轻颔了一下首。
被称作子规的男子眼风淡扫她一眼,浅浅地笑,柔若风拂百花夜月渡江,“飞燕,就算你这么说,也掩盖不了你把我的辛辛苦苦找来的午子仙毫弄不见的事实。”
飞燕脸色一僵,差点被苹果噎着,讪笑,“咳咳,我去给你找天尊贡芽!”
子规含笑点头,“既然你如此诚心道歉,那我就收回不用你赔的前言了。”
“……”自己人都宰,没天理啊啊啊——飞燕黑线满头,默默地扒住坐到旁边的白鹤一脸宽带面内流。
性情稳重的白鹤都忍不住同情一下惹到某个腹黑美人的飞燕,转移话题道:“爷,怎么苍鹭这么晚还没过来?”
座上的阜怀尧淡淡道:“操练影卫。”
“……”
子规但笑不语,因为去办事所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京城的飞燕和白鹤默默地转头去看天色,外面乌沉沉一片,月亮那个亮啊,天色那个黑啊,操练到这么晚……
难道万岁爷在暗示他们不如苍鹭那么努力?
白鹤缄默着决定了自己手下影卫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超强训练额,飞燕暗暗筹备着下个月怎么调度手下好加大任务完成率。
子规嘴角噙着笑显得相当悠闲自然,完全没有告诉他们真相的意思——苍鹭是因为被永宁王在神志不清的时候都无视众多影卫在乾和宫来去自如刺激了才拼命操练的。
于是,苍鹭姗姗来迟的时候,一进门就接到了四道死亡视线“噌”的照了过来,惊得他后背一麻鸡皮疙瘩四起,顿觉纳闷了——每月例会他就迟到这么一次,不用这么愤恨地盯着他吧……
苍鹭是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子,同样一身黑色劲装,衣摆处用银灰暗线勾勒出鹭鸟翩飞的纹路,五官长得不错,就是带着些玩世不恭的随性,轮廓深而分明,如刀削斧劈,背着一把黑色的长剑。
白鹤,苍鹭,飞燕,子规,年龄顺次而下,这四人正是四大影卫之首,玉衡帝君掌握的四派秘密潜伏力量的掌权者。
自开国以来,玉衡历代皇帝除了明面上的文武百官和将帅士兵外,还会培养一支暗地里最忠诚最可靠的力量,也就是各司其职的影卫军,以供驱使,而这批影卫历代传承,更新交替,最主要的使命就是无条件效忠当朝圣上。
当然,他们也有一定的择主权,如果继任的是一位暴君昏君,可以在四位影卫之首的共同决定下将所有人马化整为零,直到新君登基,如若严重危及江山社稷,他们四人就会执行开国皇帝留下的抹杀令,这也是玉衡史上多位无道君王命短的原因。
不得不说,玉衡皇朝在经历无数战火天灾人祸后还能绵延数百年,他们功不可没,也因为其重要性,所以影卫的选拨和传承极其严格,不可背叛是众影卫决不可动摇的原则,无论地位高低。
自阜怀尧有记忆以来,先帝就常年缠病榻上,他出生没多久就被封为储君,七岁开始接管影卫军,十六岁执政时新的四大影卫之首已经在他座前宣誓效忠,因为年纪相近,他们相处的也很不错,而这四人除了暗地里的影卫身份外,各自也有属于自己的明面上的身份,用人做事,互不干扰也相互合作。
其中苍鹭麾下以贪狼为名,最为精锐,负责天仪帝的安全事宜;子规手下以巨门为名,人数最多最杂,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各种职业的暗探一个不少,负责朝廷江湖包括他国情报,甚至还有一支为数不少的军队以备不时之需;飞燕手下以禄存为名,最有钱,她司掌暗处的财政,朝廷自然不是靠一些税银就能运转的,还有暗地里无数生意往来,表面是民间买卖,实则为官家所有,掌控着国家经济命脉,一般皇帝看朝廷富不富裕,一半就是看这些不能暴露的收入;白鹤麾下以摇光为名,最神秘,负责暗杀一些朝廷明面上不能动的人物。
“巨门的人已经依令监控了整个京城,想必很快就会找到那些杀手的踪迹。”子规一边道,一边用让熟悉的人头发倒竖的温柔眼神把牛嚼牡丹般一口一杯地喝茶的苍鹭杀个千疮百孔。
被某人用目光凌迟的苍鹭很无辜——他今个儿得罪谁了,已经被两位同僚瞪了,这会儿渴了喝茶也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