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侦微微意外地挑了挑眉,应了“是”才退下。
日落西山,此刻夕阳正是浓郁风华之时,深深浅浅的灿烂绚丽的金铺陈于地平线延伸而来的广阔天际,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般,行云流水地恣意铺洒。
甄侦站在巍峨的宫门前,杏仁般的瞳仁里映入了斜阳的色泽,沉淀成碎碎的金影,衬着那张柔雅秀逸的容颜,漂亮又动人。
日暮……
苏日暮……
可惜那个人眼里的日暮和眼前的绚美截然不同。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旋身而走。
……
大地静静地吞没了斜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阜远舟踏进大殿的门,黑暗迅速淹没了他身后的苍穹。
常安正好路过,抬头瞧了那么一眼,心里就是一咯噔。
他怎么觉得今天的阜远舟带着一身杀气似的?
他心中不安,连忙跟了上去。
御书房。
阜远舟刻意加重了脚步,迈脚进去,果然看见那人白衣冕冠,神情清冷,坐在黄龙梨木大桌后抬眸看他,不紧不慢地道:“回来了?”
这个人,就这样一直在这里——不管他去了哪里。
阜远舟脚下一顿,心口涌起了不知是酸苦还是委屈的滋味,快走几步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抱住他,“皇兄……”
常安在门外看见那人骤然散去所有锐气的模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眉峰堆堆叠叠皱起了“川”字。
永宁王他似乎……
他站立片刻,才悄然离开。
门内。
阜怀尧将手搁在抱着自己的男子的头上,轻轻抚动,他虽然已经习惯了自家三弟的拥抱,不过此时也看得出他与平时的不同,倒是也不问什么,也不提文试的事情,任他靠着自己,听白马寺日出日中日落都会响起的钟声恢弘地穿城而过,甚至抵达了这座皇城。
“皇兄。”阜远舟又低低地唤他一声。
“嗯。”阜怀尧淡淡应道。
阜远舟透过他的肩膀,注视着帝座背后用石雕的恢弘的龙腾九天图,“我不信命。”
他咬字很缓很慢,像是在坚定着什么信念。
阜怀尧的动作顿了一下,瞬那后微微颔首,“嗯。”
阜远舟并不介意他简短的反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阜怀尧并不反感这种被勒得有些疼的拥抱,阜远舟抱着他时,他能真切地感觉到对方于他的依赖。
好一会儿,阜远舟才收拾了心情,若无其事般抬起头,又想到一件事,皱了眉,“皇兄,这么晚你还没用膳吗?”
阜怀尧看了看桌上一高一矮的两堆公文,毫无压力道:“忘了。”
阜远舟无语地瞪了自家兄长片刻,然后无力——这张冰山脸真是理直气壮的代名词。
……
第九十六章 理由
出了思雅棋馆,绝对兄控的阜远舟回了皇宫。
看着他的背影,白衣的书生在人流滚滚的状元桥前驻足了片刻,有风拉扯着那微微卷曲的长发,掩下他脸上的神色。
状元桥依旧沉默着横贯了这条平静的运河,孔夫子的石像维持着千年不变的仁和,桃花已经落尽,唯留一树叶的嫩翠,和岸边的杨柳飞絮相交映,残阳夕照悠悠扬扬挥洒在江水上,河面被浓墨一笔渲染成灿烂的火红色,粼粼波光闪烁,在路人的衣衫上撒了一把淡淡的光影。
苏日暮桥边的小茶摊坐了许久,粗劣的茶水送进嘴里,苦涩得很,他却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面,直到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也消逝在地平线上了,直到再也看不清路人被夜色淹没的面孔,才毫不留恋地离开。
这眼前绚丽景色固然美好,却并不能让他为之停留。
——有我在,你不会有机会赔上那条命的……
阜远舟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苏日暮却不会不明白掩藏在笑容之下的悲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远久不堪回首的记忆。
抱歉,子诤。
暮色昏昏里,书生宽大的衣袖被风刮得飘飘摇摇失去了方向,无声的呢喃像是一触即碎的幻影。
有些事不是亲手做就失却了做这件事的意义了……
皇宫里。
阜远舟突然觉得心口无端端一疼,往窗外看了一眼。
“怎么了?”正好用完膳的阜怀尧看到他的动作,问了一声。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阜远舟的眸子倒映着乌蒙蒙的天,有些恍惚地道。
那声音有点像是苏日暮,不过苏日暮此刻应该回了甄府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