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苏日暮慢吞吞站了起来,“陛下发话,学生岂有不从的道理,正好学生无聊,便玩玩罢。”
这般狂妄的语气,让赵武致等人脸色刷的黑了一层。
阜远舟叫人搬来椅子让阜怀尧坐着,自己倒是笑意盈盈地问:“不知赵公子打算如何请教?”对方只是一个小小侯爵家未出仕的世子,身为亲王的阜远舟这一声“公子”倒是抬举了他。
赵武致立马诚惶诚恐道:“回殿下,武致和友人手中有几个题目,想请苏公子作诗词几首,又曾闻殿下效仿古人七步成诗惊动天下,酒才之名誉满京城,诗词歌赋更是不凡,武致便想请苏公子也效仿殿下一番,这么一来,武致必定受益匪浅。”
敢在琼林宴上邀战,赵武致自然不是个没脑子的纨绔子弟,这一番话说下来圆滑老练,高帽子戴得人生不起反驳之意,可谓是高明无比。
“随你便,”苏日暮无所谓地摆摆手,眼珠子一转,忽地冲阜远舟狡黠一笑,“神才威名惊四海,不知殿下可有兴致和小生比上一比?”
此言一出,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
赵武致也没想到苏日暮会提这种要求,心里暗笑他真是自取其辱!
前面早就提过了,神才二字在天下文人中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人人除了叹服的便想去征服,可惜目前没人成功过,现在苏日暮这么公然请战,不可谓是不大胆!
阜远舟本是站在兄长身后,闻言便是一笑,眉眼风华自成,他踏步出来,冠宇缀玉撞击出清冽的声响,远山峰眉轻挑,端的是翛然从容,“有何不可?”
苏日暮唇角勾起,傲得理所当然,“那,拭目以待。”
阜远舟点头,“拭目以待。”
他们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斗过文了。
宫人手脚迅速地清出一片空地,众人都找好围观的位置,阜远舟和苏日暮相对而立,赵武致几人便站在中间靠后的位置,阜怀尧坐在主位观战,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几分颇有兴味的神色。
楚故带着燕舞连晋他们挤到了甄侦旁边。
“啧,你就这么看着这书生被欺负?”连晋久居边疆,对酒才的认识显然不足。
甄侦弯弯嘴角,“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们不‘欺负欺负’人怎么甘心?”
纪霏孝私下和苏日暮在京城才子聚集的时候碰过几次面,印象相当深刻,摇头道:“这位酒才不欺负人就差不多了。”
知道某人毒舌本质的燕舞等人都抽了抽眼皮子。
那头,苏日暮拎着酒壶拿着酒杯时不时饮上几口,懒洋洋冲阜远舟道:“你先来还是小生先来?”
阜远舟摊手做“请”状,“状元郎在此,本王自然不喧宾夺主。”
苏日暮无所谓地耸耸肩,睨了赵武致一眼,“出题吧。”
赵武致拿出一叠纸,上面白纸黑字分明,因为阜远舟的加入,让他临时改了题目,这会儿他抽出一张,宫人立刻接过去,贴在一旁架设好的台子上,既能让苏日暮和阜远舟看见,也能叫其他人看得分明。
就一个字——静。
赵武致道:“请吧,苏公子。”
苏日暮扫了一眼那个“静”字,撇嘴道:“笔锋没力后继不足,换个人写字行不?看着眼睛疼~”
人群中有人喷笑。
赵武致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半晌才硬是压下那口气,“武致献丑,苏公子就将就将就吧!”
“哦。”苏日暮耸耸肩,若有所思地拎着酒杯往前走了五步,停下,喝一口酒,眼角眉梢似讥似诮,“一声犬吠一流言,步步惹尘步步喧,但拿一静将心占,何惧红尘满人间?”
赵武致的脸色更难看了。
听得懂的人都纷纷忍笑。
阜远舟听罢,暗笑苏日暮这会儿还不忘讽刺一把将对方乱狗咬人,同样踏出五步,“一声寒鸦一霜风,簌簌枯枝簌簌冰,断肠天涯单形影,只人立雪天地寂。”
这两首诗,前者是红尘之静,后者是寂寞之静。
赵武致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没忘继续出题。
这次是——志。
苏日暮丢下空酒壶,走了四步,拍开那里的一坛子酒的封泥,“白驹过隙一生,太匆匆,惋叹朝来暮去愁郁重,琐事累,难事阻,几时休?不若大醉一场解千忧!”
阜远舟不着痕迹看了看主位上的人,垂下眉眼,走了四步,“伊人在水一方,生情怯,止步惶恐惊动一场梦,镜中花,水中月,太朦胧,试问何日方能折月送?”
阜怀尧心里一动,却不敢去直视那人眼眸,唯恐看到什么自己所承受不了的东西。
兄长并没什么反应,偷偷看着他的阜远舟有些失落。
在场也有不少文采不错的才女,听罢比他更忧郁——原来永宁王有心上人了啊……
楚故无力扶额——这么大庭广众的,不出一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京城了。
站在人群中的闻人折月若有所思,抬眸时忽然看见一个灰袍子的阴郁男子站在角落里,目光不离场中的蓝衣男子,看那架势,似乎……在有意无意地保护阜远舟?
他的眉头意味不明地挑了挑。
一个惦念着酒一个情深意切,什么野心勃勃建功立业都被丢到旮旯里了,不知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志同道合捏?
而且两人比拼,苏日暮却丝毫不落下风,也让众人有些惊奇。
没有看到苏日暮出丑,赵武致皱了皱眉,抽出第三张纸。
这题一出,翰林院龙图阁的几个老学究都“咦”了一声,原本听到之前几道题就开始古怪的脸色便更古怪了,上面依旧是一个字。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