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诸事果然不能用常理来忖度之。
四月刚过,五月正来,初夏的雨下的大也下的快,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闻人折月似乎真的只是为了道谢而邀约,还送上一大堆据说是他现居的家乡良余那处的特产。
阜远舟宾至如归地在这里呆了半天,见真的套不出什么多余的东西来了,才起身告辞。
雨后的天空渗出了原本纯蓝的色泽,隐约有阳光透了出来,懒洋洋撒在了湿漉漉的大地上。
一路顺着青石小路往外走,刚才因为下雨来不及多注意闻人宅内的景物,阜远舟这下便好好地观察了一下,可是走过了几段路,他看着路边一丛丛的蝴蝶状小花,微微挑了一下眉。
“闻人公子很喜欢三色堇?”他问。
这种素雅的、生命力顽强的小花,倒是一点都不符合闻人折月的性格。
闻人折月若有若无地弯了一下唇角,“谈不上喜不喜欢,觉得这样放着挺好看的便是了。”
“确实还不错,”一丛丛的,遍布一地,别有一番趣味,“而且也容易养活。”他笑。
闻人折月微微俯身,掐下一朵娇嫩的花瓣,“三色堇有一个很特别的外号,殿下知道是什么吗?”
“蝴蝶花?”阜远舟猜测。
闻人折月摇头。
“猫脸花?”
闻人折月还是摇头。
阜远舟笑了,“那本王就不知道了。”他了解的东西里只有这两种别号。
闻人折月把玩着手中的三色堇,淡淡吐出三个字:“鬼面花。”
……
离开闻人府之后,阜远舟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去了一家茶馆,在大堂中坐了下来,点了一壶茶,静静地听帘后的琴师弹了几首曲子,似乎极有兴趣的模样。
因为是茶馆这种素雅之地,接了天仪帝死命令的影卫们不便跟进来驻在阜远舟身后当柱子,只好分开两批,两个留在外面,两个变装跟进了茶馆,坐在离阜远舟不远处的地方警戒着四周。
阜远舟似乎也不在意他们,垂目品茶听曲。
三首曲子过去了,帘后的琴师便准备退下去,阜远舟却突然叫过一个影卫,让他去请那位琴师留步一叙,他对对方弹的生僻曲子很是感兴趣。
影卫依言而去。
琴师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抱着琴颤颤巍巍的样子,听罢影卫的转述,便说请贵人移步雅室细说,免得打扰到其他客人。
影卫见其不似是个危险人物,这才回去禀报阜远舟。
阜远舟也没在意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大架子,起身便去了雅室,也不让影卫跟进来,只是半开着雅室的门,让他们听不到里面的人说话,但是能够观察到里面的情形。
影卫见那琴师和阜远舟说了几句话,又开始弹起了刚才的曲子,不像是杀手刺客之类的,便也没再往前靠。
雅室里。
指尖在琴弦上轻拨,琴师压低声音道:“属下就会这三首曲子,尊主什么有空再教一首吧,不然弹着弹着就该露馅了。”
“三首学了十年,我可没耐心再教,”阜远舟饮了一口茶,没搭理对方耸拉的神色,问:“闻人折月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到了,”琴师道,“十五年前鼎州附近,确实有人见过这么一对双眼都是碧色的父子,时间前后没有太大出入。”
阜远舟微微眯眼。
看来,闻人折月说的十之八九不是假话了,不过就是这份凑巧让他觉得有些可疑罢了。
“据教众在良余阳安镇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和闻人折月说的也没差。”琴师继续道。
阜远舟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闻人折月这个人的身份就没有太大问题了,只是,作为闻人一族的最后一支后裔,他真的只是个单纯为母亲遗愿而来考科举的男子?
“去查清楚当年还有没有像他这样的漏网之鱼,”阜远舟眼神微冷,“有的话,处理掉。”
“属下明白了。”
暂且按下这个话题,阜远舟借着袖袍的遮掩将一个小小的东西用内力平送到琴师看似破烂的口袋里,“告诉蜚语,把这个东西给朝廷正在找她的人,小心一点,暴露了身份我也保不住她。”
琴师的手抖了抖,弹错了一个音,“……属下定会转告蜚语大人。”
阜远舟没在说话,微微合着眼,像是在认真听曲;
琴师手下转了个音,起了另一首曲子,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之前说过的关于回山庄的事情,尊主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阜远舟动了动眼眸,“最近脱不开身,再说吧。”
“但是……”
阜远舟淡淡看他一眼,明明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极具压迫力的东西,就是让对方顿时闭了嘴。
“我自是撑得住的,让右使少安毋躁,等事情解决了,便能一劳永逸了。”阜远舟道。
“嗯。”
阜远舟盯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久久才道:“这几日我准备收柳天晴为徒,分点人手,把丁思思找出来吧,小心点,别被宿天门的人发觉了。”